日子一在指尖滑過,在劉氏去世一個多月後,蔡嫵終於算完全適應了郭府的正常生活。
沒有蔡斌蔡平護著,沒有王氏陳倩敲打著,沒有蔡威後院少年們的喧鬧,也沒有侄子的哭啼聲。蔡嫵在透過薛林給蔡家人送的信裡,直言不諱地對蔡威調侃:“現在郭府唯一調劑就是郭嘉時不時抽冷子給她搗搗亂,再順順毛,然後再搗亂,再安撫。”
她算是明白郭嘉當年為什麼經常不回家,為什麼把兩個侍妾當成逗悶子的玩伴了。偌大一個府邸裡只有郭嘉和她兩個算主子的人,真的很枯燥很枯燥,再不找點什麼,人會悶出病來的。
到病,蔡嫵又想起一樁事來:郭嘉的身子雖然差了些,但還真沒像她開始想的那樣弱不禁風。只是免疫力差了些,呼吸道似乎不太好。平常看不出來,一旦著涼受寒,高熱咳嗽絕對免不了。尤其秋冬換季,本來就寒暖不定,加上郭嘉又不怎麼在意,經常是一場風寒好了沒半個月另一場風寒接著來到。
蔡嫵有一次聽完柏舟對郭嘉身體狀況的描述後直覺得脊背冒冷,心裡更是一陣陣的後怕。想想郭嘉那亂七八糟的生活習慣:嗜酒、熬夜、懶散……幸虧左慈老頭兒把華佗拽來陽翟,給郭嘉檢查過身體。不然這又是丹藥,又是風寒的任由他折騰,病也能熬成大病,呼吸道炎症也能被他折騰成支氣管炎,氣管炎,甚至哮喘、肺氣腫,再嚴重點不定會被他搞出惡性腫瘤。照這趨勢,他要是能活過四十絕對是郭家祖墳冒煙外加老爺垂憐!
蔡嫵光想想就能被嚇蒙。在郭嘉病好以後,又抓著華佗給看了一次脈。華佗對此診斷結論依舊和上次一樣,連方子都沒變。只是瞧著郭嘉面色滿臉不贊同地勸道:“夥子,別仗著自己年輕就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不然等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郭嘉不甚在意的挑挑眉,華佗無奈地搖頭,拿起筆“唰唰唰”在藥方旁補充了幾條忌口的東西,當頭第一個就是:酒。郭嘉拿著藥方,一臉掙扎地看向華佗,滿是不甘地開口問:“華先生,這個能不能去掉?”
華佗沒有絲毫動容的斷然搖頭,然後補充:“反正你這是在孝期也飲不了酒。待孝期過了,這方子差不多就該換換了。我看蔡家丫頭也是學過醫理的,到時候由她為你看診就可以。”
蔡嫵聽了轉過頭瞧著華佗:“您不打算在陽翟待下去了嗎?”
華佗點頭:“在陽翟呆了三個多月也該去其他地方了。”
蔡嫵低頭沉默,一言不發。
倒是郭嘉眼睛眯了下,但卻並未挽留的話。華佗笑笑,收拾好醫箱後對蔡嫵安撫:“不用太過傷感,不過暫時離別。有時間還會回來看看你們的。”
蔡嫵點點頭,聲音低落地問:“那您什麼時候走?”
“明。”
“啊?這麼快?那……那您等會兒,我這就去讓人準備些東西,您好路上帶著。”蔡嫵完就站起身往外走。郭嘉也沒攔她,華佗更是一臉慈祥笑意的搖搖頭。
“華先生可是有什麼要交代嘉?”待蔡嫵走遠後,屋裡兩人也開始往外走時,郭嘉轉看著華佗,輕聲問道。
華佗回過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郭嘉一番,邊往外走邊捋著鬍子:“夥子,你很聰明。但老夫還是那句老話,別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不然受罪的不止你,還有她。”著華佗指指門外蔡嫵的方向,接著道:“左老道是個怕麻煩的人,一輩子只收了三個徒弟。最得意的那個,師徒情分最薄;受他衣缽最全,最省心的,性子端莊溫雅,老道兒嫌人家不好玩;最的也最受他待見的就是這蔡家丫頭了。他把缺孫女疼著,看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老夫這幾個月在府裡看的清楚,那丫頭對你是真上心,你要是真傷了人家……”華佗到此處頓了頓,點點自己的腦袋示意:“那老道兒這裡瘋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郭嘉挑挑眉毛,一臉笑意的應下:“嘉謹記華先生教誨。”
華佗點點頭,給了郭嘉一個止步的手勢後,自己提著醫箱走了,可離開沒兩步又停下來轉看郭嘉,神色鄭重的:“那句話老夫勞你也給蔡家丫頭一遍:別仗著自己身體好,就平日不注意,要不等年歲大了,有哭的時候。”
郭嘉一噎,頷首領了華佗交代。並且回來原樣轉述了這句話。結果蔡嫵聽完真的是滿頭黑線:華大夫真的是絕對盡職盡責的醫生,她兩輩子加起來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大夫像他這樣:愛惜病人,憎惡庸醫,見不得人毀傷身體。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名醫風範,那個威脅左慈要拿針扎他的老頭兒不定是他們共有的錯覺呢。
蔡嫵在那晚上連夜畫了個簡易的聽診器,並在旁邊註明所需材料,用途。第二華佗走的時候,把圖紙遞給了華佗,華佗看完以後先是眼前一亮,像得了寶貝玩具的孩子一般,珍而重之的把圖紙放進懷裡,只是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顯示:現在這老爺子估計巴不得立刻出門拿工具做一個試試好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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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嫵對有損神醫形象的表情乾脆視而不見,她在門口送華佗的時候張望了幾次也沒發現左慈的影子:按華佗要離開陽翟,左慈怎麼著也該現身送一程吧?結果人家連影都沒來。
最後還是華佗看出蔡嫵心事,輕輕開口道:“那老道去壽春了。是來時沒嘗夠那裡的豆腐花。原本他是打算跟你的,可是看你學認圖學的專心,就沒進去打擾。”
蔡嫵臉一紅,扭過頭尷尬地輕咳一聲:那老神棍什麼時候去的書房她竟然不知道啊!
華佗微微一笑,從醫箱裡拿出一個針灸包和一卷竹簡遞給蔡嫵:“拿著吧。這個比你現在用的那個全些。竹簡上是我這些年總結的一些針灸法子,你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蔡嫵接過東西以後,心潮激動,有些不知道什麼好:坦白講她跟華佗還真不算太熟,華佗被左慈拽來以後,府裡就一直事趕事得忙活,她都沒好好招待過人家。更多的時候,她是在麻煩人家。這會兒她一張圖紙就換這個,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對華佗來,聽診器有沒有用都是一。但看華佗架勢,這套東西卻是一早就給她準備好的,就算沒圖紙一茬,他也會送給她。
蔡嫵拿著針灸包,歪著腦袋試圖記起華佗命運,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華佗是哪一年碰到曹操為他治頭風的了。看華佗當初給婆母開顱時的話,再思考下這位神醫“病人大過的”思路,“劈開頭顱,取出風涎”這種話還真像他能出口的。
於是蔡嫵捏著竹簡望向華佗:“先生,您路上保重,還有,以後話……注意點兒。尤其是跟病人,特別位高權重的病人。”
華佗一愣,安撫地衝蔡嫵點頭笑了笑。然後才喚著白芷走上大道離開。
蔡嫵伸著脖子一直目送到人影成為一個黑點才轉身回去。眉毛上都掛著惆悵滋味:他剛才的表情告訴她,他雖然點頭了,卻沒怎麼聽進去。搞不好這位還當她是面對分離腦子多想了呢。
送走華佗後,蔡嫵又恢復了她正廳、書房、臥房,三點一線的生活。而且看郭嘉那樣,他似乎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打算放棄這個學生,在教完認地圖以後,郭嘉開始手把手的教蔡嫵寫字。
蔡嫵在聽完這個提議後臉色一黑:她的字真的不醜,只是和時下的字型不一樣罷了。幹嘛一個個都揪著不放啊?
誰知郭嘉聽了根本不打算改,他還把史記給搬了來,一臉嚴肅地跟蔡嫵:“練字還是得從抄書開始。”
蔡嫵眼角一抽,擲了筆耍賴地攤在桌案上,滿是哀怨控訴地看著郭嘉:“你怎麼不抄?你字寫得很漂亮嗎?”
郭嘉眨眨眼,帶著讓蔡嫵覺得不妙的笑意,抄起兩管毛筆,一左一右拿好,蘸了墨汁在蔡嫵面前的絲帛上,同時下筆。左邊寫:黃帝者,少典之子出自《史記·五帝本紀》)右邊寫:昔在顓頊,命南正重以司出自《史記·太史公自序》)。只是左邊字型疏狂不羈,右邊卻斯文端莊。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人寫的。
蔡嫵有些發呆地張了張嘴,然後晃晃腦袋,指著郭嘉手裡的毛筆:“你為什麼能兩個手寫?”
郭嘉扔了筆,像想到什麼很慘淡地經歷一樣捂著額頭哀嘆:“被逼的。”
蔡嫵眼睛一亮,“哎?”了一聲,正要很八卦地問一問原因,就被郭嘉輕敲了下腦門:“專心點兒。”接著手就被郭嘉握住,一臉被迫地開始重新練習寫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