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才斂起笑容,整了整衣袖,悠然道:“戴大人,謝謝你,能從你嘴裡聽到這番話,我可真高興。”
他這一抬手,身上鐐銬叮噹作響,卻絲毫無損風度,戴瀝愣了一下,便聽白亦陵說道:“我最近公務繁忙,那幫人大大小小的事都往北巡檢司報,真是讓人煩的不得了。好不容易能坐會牢清閒清閒,有吃有喝,倒是也十分愜意,你們大理寺招待的不錯。不過——”
他一頓,又笑『吟』『吟』地接下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在這裡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心裡沒底,結果你呢,都告訴我了,真是好體貼啊。”
他的語氣平和,戴瀝卻不知道為什麼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他下意識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故作鎮定地道:“我、我說什麼了?”
白亦陵略微傾身湊近他,低聲道:“你說……皇上醒了。”
聲音入耳,腦中轟鳴,戴瀝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說:“一派胡言。我、我、我何曾說過這話?”
白亦陵道:“你以為我剛才反覆向你確認那些問題,是不願意相信陸嶼要推我出去頂罪?錯。因為不管我願不願意相信,他都不是一個大難臨頭只顧自己脫身的人。那麼既然不是陸嶼,你為何回來,又為何這樣著急地『逼』著我認罪呢?肯定發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戴瀝是頭一回跟白亦陵打交道,聽著他這番話,臉『色』忽青忽白,擱在桌上的手卻不由微微哆嗦起來。
白亦陵瞥了一眼,他連忙把手縮到桌下,這一縮,又意識到顯得心虛了。
白亦陵果然一笑:“你方才說竇儀竇大人是因為‘辦事不利’,在‘今早被革職’,單憑這一件事就夠了。他和我的情況不同,我有罪名,被這樣臨時關押起來雖然不合規定,但也可以解釋為事急從權……”
他挑了挑眉:“但這辦事利還是不利,標準太模糊了,竇儀大人為此獲罪,說不過去。能將一名三品大員直接革職,這個權利除了陛下,其他人都沒有。你說你升官就升官唄,顯擺什麼呢?說漏嘴了吧!”
戴瀝的心臟狂跳,開始萬分後悔自己為了搶功,主動要求過來跟白亦陵打交道,也明白了為什麼提到要來勸這小子認罪的時候,其他人都推推搡搡地不肯來。
現在騎虎難下,他也只能勉強維持著鎮定,乾巴巴地說道:“就算陛下醒了,那又能如何?陛下素來疼愛淮王,你以為他能饒得了你?”
“傻子,這個問題你剛才也已經告訴我了,自己不知道嗎?”
白亦陵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著,鐐銬中間的鐵鏈垂在膝蓋上,彷彿漫不經心,語氣卻又很親暱:
“陛下醒了又能如何?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重要的。但是發現我知道陛下醒了,你幹什麼那麼慌?你慌,說明陛下未必不向著我,所以他要是真的不饒我,那就是這事有問題了。”
戴瀝:“……”
白亦陵又道:“還有你拿個什麼丘小姐出來激我,就更可笑了。說老實話,只要她不是想嫁給我當媳『婦』,別的我都不怎麼在意。倒是等於大人又跟我透『露』了你是丘『潮』那一脈的事實。唉,也罷,你怪不容易的,這筆賬我出去再找他算算吧。”
戴瀝汗如雨下,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委實是一個字都不敢跟白亦陵說了,兩人相對沉默,寂靜之中,只聽見外面一陣沙沙的聲音。
白亦陵向外望了望,他之前所關押牢房是在地下,無光無聲,被帶到這裡,倒是能借著窗戶看一眼外面的風景。
秋日多雨,昨天才剛剛放晴,這一望去,只見此時又是細雨蕭瑟,輕綿如紗,風過處,席捲了池中殘荷,梢頭桂花,將一陣夾雜著溼冷之意的暗香遙遙送入。
白亦陵不見外地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曼聲『吟』哦:
“春光錯過,媚景輕拋。虛辜豔杏,忍負桃夭。哎呀,可人兒,你說這風『露』催殘冷來到,暮秋天裡怎生熬?”
這是一支畫舫小調,他多才多藝,竟然還真唱的似模似樣,語意婉轉,自有動人之處,唱罷之後還轉身舉杯衝著戴瀝舉杯敬了敬,回眸時更顯容『色』俊美,風度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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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戴瀝卻絲毫無心欣賞,他快要被對方傳達出的這種無形壓力給『逼』瘋了!
哪有這樣的!明明白亦陵是階下囚,他是這裡的最高長官,是來喝令對方認罪的,為什麼剛剛說了這麼一會,兩人的位置彷彿調換過來了,他不光被對方問的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還得被迫坐在這裡聽他唱小曲?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特別是聽到最後,白亦陵還順口叫了他一句“可人兒”,那叫一個柔情似水,頓時讓戴瀝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用一種見鬼了的眼神看著白亦陵,很想問問這他媽的是個什麼人吶?他娘生他的時候都吃了啥???
這個人太難捉『摸』,心狠手毒,偏生表面上又端著一副溫文爾雅的派頭,稍不留神就能被他哄的暈頭轉向,戴瀝總算意識到自己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定了定神,直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