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璽攥緊胸口的衣服,緩緩地蹲了下去,嘴裡猛地湧上一股腥氣,讓人覺得想吐。
他心中無比痛苦,這世間最難過的事情莫過於被至親欺騙。當發現自己最信任敬愛的父母,竟然如此卑鄙自私,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把刀,在胸腔當中不停翻攪,劇痛隨著血『液』流遍周身,伴隨著一呼一吸,絲毫無法緩解和停止。
謝璽把拳頭塞到嘴裡,用力咬住。忽然想到,當初白亦陵發現,被送走之後,就再也沒人來接他回家了,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一定比自己現在還要憤怒難過上百倍千倍。
過了好一會,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永定侯府。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
早春的夜晚常常起風,窗外的樹木輕輕晃動著,樹影連成一片,被月光拋在窗紙上,如同某種怪異的舞蹈。
陸嶼枕著自己的手臂躺在床上,眯起眼睛瞧著窗外的景『色』。他的眼力極好,夜間也能視物,此時可以看到外面一從矮樹的枝葉間已經有了些將開未開的花苞,淺淡的粉埋在青翠欲滴的綠『色』當中,瀰漫出幾許春情。
夜『色』靜到了極處,反倒顯得喧囂,因為一些容易在平時忽略的聲響恰恰會因為這靜謐而更加凸顯出來。陸嶼聽著風聲簌簌,夜鳥振翅,以及一片葉子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非但了無睡意,反而覺得心頭更加煩躁了。
他翻了個身,從床上坐起來,又想到了白亦陵——從第一次遇見之後,他就總是會想起這個人。
他想起白亦陵昨夜裡的模樣。
他憑窗而立,袍袖在風中飛揚,臉上卻沒有了以往的意氣飛揚,反倒顯得悵惘而傷感,他對自己說,“我想起過去在暗衛所的時候”。
陸嶼想問,對方卻又很快將那幾個頃刻的失態斂去了,重新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率先跳進了屋子裡,那背影單薄,挺直,讓人心痛。
為什麼經歷這一切的是白亦陵呢?不該是他。他那麼好,他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卻為了別人承擔的太多!
陸嶼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地攥了起來,當鬆開的時候,指骨隱隱發疼。他披衣下床,一邊束著腰帶,一邊向著房間外面走去。
淮王歇息的時候不喜歡在旁邊留出人來打攪,陸嶼推開臥房的門之後,幾個守夜的侍衛才連忙過來行禮。
尚驍匆匆從不遠處趕了過來,驚訝地看著穿戴整齊的小王爺,問道:“殿下,您這是……?”
“你先去備車。”陸嶼吩咐道,“我想去一趟暗衛所。”
暗衛所距離淮王府不近,少說也得一個時辰的路程,他大晚上的不睡覺要去那個地方,也不知道是突發了什麼奇想。尚驍看了一眼陸嶼的臉『色』,沒敢問,恭敬地答應一聲,下去準備了。
馬車很快在深夜裡軋過寂靜的街道,車輪的“骨碌碌”的聲音分外清晰。打烊店鋪門口懸掛的大燈籠散發出昏紅的光線,照出路邊一個坐著人影的輪廓。
陸嶼道:“等一下。”
馬車停了,他掀開車簾,喊了一聲:“謝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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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抬起頭來,臉『色』憔悴,竟然真的是謝璽,卻不知道他這大半夜的,坐在街上幹什麼。
謝璽的反應好像有些遲鈍,坐在那裡看了馬車片刻,才“唔”了一聲,慢慢道:“是淮王殿下。”
他聲音中帶著濃重的鼻音,站起身來,走到車邊行了個禮。
陸嶼瞧了他一會,忽然說道:“你上來吧。”
謝璽一怔,陸嶼命令:“陪本王去個地方。”
即使完全沒有心情,謝璽也當然不可能拒絕他,於是陸嶼的馬車上又多了一個人,大概月至中天的時候,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謝璽跟著陸嶼下了馬車,迎頭淋下來一片如焚如荼的杜鵑花紅。
在深夜的清光中,這裡的花朵不顧一切地綻放著,壓倒綠意,竄出枝頭,抖滿了陣陣馨香,散發出一種無聲的熱烈。
陸嶼負手站著,謝璽便也跟在他身後沒動,他到現在心頭仍是渾渾噩噩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還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一片怎樣的地方,陸嶼又為何而來。
遠處依稀傳來守衛的喝問聲,尚驍過去說了兩句話,不多時,便帶著一個身穿灰『色』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男人衝著陸嶼恭敬行禮,然後帶著他們穿過杜鵑花叢,紅花綠葉的後面,有一扇陳舊的角門。
他一言不發,手指輕釦,在門上有節奏地敲出暗號,角門從裡面開啟了,轉眼間又是另外一片天地。
幾個高大健壯的侍衛石柱似地戳在那裡,手中都拄著長槍,見到有人進來,他們沉沉地向著門口方向看了一眼,帶著陸嶼他們進門的那名中年男人比了個手勢,這幾個人才漠然移開目光,依舊直挺挺地站著。
方才熱烈春花帶來的浪漫與奔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肅、黑暗與壓抑。
他們穿過『逼』仄的長廊,最前面引路的人一直在牆面上敲出各種暗號,以防止佈下的機關啟動。四周越來越暗,兩面的石牆上鑲嵌著石燈,燈火明滅不定,空氣中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壓力,『逼』使的人喘不過氣來,幾人心跳與腳步聲格外分明。
道路一直盤旋向下,看來他們的目的地在地底。但由於走的太久,周圍又實在太漆黑,謝璽幾乎有種陸嶼要把自己領入十八層地府的感覺。
最後,一扇石門在正前方開啟,面前頓時開闊起來,血腥與腐臭混雜的氣息撲面而來,低低的哀嚎聲成片地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