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罷多時,老楊頭擦乾眼淚,在家收拾一番,將楊三刀的衣服鞋子等東西,打了一個包,準備給他送到監獄去。臨走時,又拿了一吊錢,好在需要時使用。
他一路火燒火燎趕到縣城監獄,找人打聽半天,也不知兒子楊三刀關押在哪裡。實在是沒有辦法,老楊頭只好拿出一百文銅錢,隨便拉個獄卒,送給他,讓他喝茶用,並請他幫忙打聽,兒子楊三刀關押在何處。
那獄卒拿了錢,在手裡掂量掂量,咧開嘴巴樂上了天,滿口答應一聲,鑽進監獄打聽訊息去了。
不肖片刻,獄卒又出來了,乜斜著眼睛道:“人已經打聽到了,也知道關押在哪裡了,他因為拐賣同村孩子被關押,是也不是?”
老楊頭點點頭沒有說話,臉一陣子發燙,攤上這麼一個兒子,老臉都丟盡了。
獄卒又道:“按規矩,在沒有宣判之前,是不能進去探望的,以免家人和犯人串供。但老爺子你就不一樣了,年齡這麼大,我們看著也心疼。只要你願意花些小錢,下下打點一番,我還是有辦法讓你見到兒子的。”
老楊頭肚子裡咒哭不止,罵他們見錢眼開。臉上卻不敢流露,怕惹翻這幫大爺,連兒子的面都見不到,等於白跑一趟。他連忙又掏出幾百文,遞到獄卒手裡。
“跟我來吧,路上別說話,遇到什麼人,有什麼事,由我來說。”
老楊頭點頭答應。獄卒樂樂呵呵在前面,老楊頭在後面跟著,二人走進監獄。
一路上遇到不少看押的獄卒,大家看到那獄卒身後的老楊頭,都見怪不怪,裝作沒看到。
在監獄裡七拐八拐的,二人終於停到最裡面一間陰暗潮溼的監舍,碗口粗的圓木一根挨著一根,每根之間只留二指的縫隙,裡面地上鋪著稻草,關押著十幾個人,都靠牆蹲在地上,臉上表情麻木,正無所事事中。
聽到外面腳步聲,他們抬起頭上下打量,看著外面的老人不認識,又低下頭繼續無所事事。
楊三刀看清來人面容,精神一振,箭步跳到圓木前面,隔著柵欄大叫:“爹,爹,你怎麼來了?”
聽到兒子熟悉的聲音,看到兒子披頭散髮的模樣,尤其是臉上帶傷,老楊頭忍不住又流淚了。哭著大罵道:“你個兔崽子,怎麼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我的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爹,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你聽我說……”楊三刀隔著柵欄攥緊老楊頭的手,低聲說:“爹,你一定要救我,你不救我,我就死定了。”
老楊頭甩開兒子的手,怒斥道:“你幹下的好事,被人家捉個現形,我怎麼才能幫你?”
楊三刀轉身看看身後的犯人,一臉麻木的樣子,無人關心他的破事,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用極低的聲音說:“你回去準備十兩銀子,送給師爺許松巍,由他幫忙上下打點,我們的案子就有了轉機,我就可以出去了。”
老楊頭怔了半晌:“十兩銀子?咱家哪能拿出這麼多銀兩?”
楊三刀急了,眼睛都紅了,老傢伙要是不出這十兩銀子,自己豈不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便道:“家裡沒有,你就去借。我不是有五個姐姐?每個姐姐出二兩,湊到一起就是十兩。二兩又不多,她們總能夠拿出來吧?”
老楊頭瞪大了眼睛,怒道:“你個王八蛋東西,坑了咱家不說,還打你出嫁的姐姐們的鬼主意?你真是喪盡天良啊!”
楊三刀捱罵也不還嘴,理直氣壯道:“姐姐們沒出嫁前,吃我們的,穿我們的,用我們的,現在我犯了事兒,是她們償還我們的時候了。”
“這事我不管,我丟不起那人。”老楊頭硬梆梆扔回去一句話。
楊三刀急得火冒三丈,使出殺手鐧:“老東西,你只有我這一個兒子,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絕了後。要是我出了事兒,你死後,誰給你送葬摔瓦盆?今天你救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由不得你做主張。”
聽到“老東西”三個字,老楊頭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手都揚起來了,想隔著柵欄打兒子,但他捨不得,最終還是慢慢放下來,滿腔悲憤道:“老天爺啊,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怎麼生出這樣一個兒子來。”
站在旁邊看熱鬧的獄卒看情況差不多了,催促老楊頭揀重要話說,不要扯不相關的事。
隔著柵欄,老楊頭將衣服扔給兒子,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
一看老頭要走,楊三刀真急了,扒著柵欄怒道:“我的事,你要是真的不管,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老楊頭腳步頓了一頓,還是頭也不回地走出監獄。
“你個老東西,親生兒子都不管,你不得好死。”楊三刀恨恨不己,當著十幾個犯人的面,在監牢裡破口大罵。
十幾個犯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見過混蛋的,沒見過如此混蛋的人。連自己的父親都敢罵,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後來,一個人高馬大的犯人看不過去了,跳起來,衝著楊三刀的臉就是一拳。一下子將他打翻在地。怒道:“你太不是東西了!”
其他犯人一湧而上,將打翻在地的楊三刀一頓胖揍,大家邊揍邊說:“今天非治治你這愣頭青不可,連自己的父親你都不尊重,留你在這世上還有何用?”
楊三刀在監獄外面橫行霸道慣了,哪受過這種痛打?不肖片刻,就打得沒聲了。
獄卒聽到監牢裡的動靜,急忙趕過來,驅散眾人,才算保住楊三刀一條狗命。
捱了一頓亂打的楊三刀,慢慢爬起來,挪到監牢角落裡,猶如扒了皮抽了筋,獨自舔著傷口,再也得瑟不起來了。他在外面橫行慣了,知道這裡面不是他橫行的地方,只得忍氣吞聲嚥下這口鳥氣。
走出監獄之後,看著外面的陽光,老楊頭老僧入定般半晌不言不語。身後陰暗潮溼的監牢裡,兒子正在受煎熬。
誠如楊三刀所言,他只有這一個兒子,他要是不管這事,難道路人跑過來關心楊三刀?萬般無奈之下,他長嘆一口氣,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這條路不是回鄭家莊的路,而是去楊三刀姐姐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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