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正低著頭笑著要把撲在自己懷裡的小胖子給挖出來,一抬頭就見到大姑娘眼裡的晦暗,竟驚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就把齊堅按在了懷裡,不叫他看見大姑娘的眼神,之後穩了穩心情,便笑著送小胖子去大太太的身邊,看著兩個孩子一起拱在大太太的懷裡,你擠我,我擠你,張著小胳膊要大太太抱。
看著大太太臉上歡喜的笑容,和滿屋子的笑聲,錦繡只覺得,如果能一輩子都這樣快樂就好了。
想到這裡,她便往大姑娘的方向看去,就見她並不在意自己被誰看到了方才的眼神,迎上錦繡的目光,便對著她含笑頷首,一副自在的表情。
大太太卻只與兩個孩子嬉笑,並未在意。到了晚上,一臉眼淚,面上卻帶了幾分輕鬆的二姑娘回來,見她如釋重負的模樣,大家便都知道這是二老爺給了她什麼許諾,恐她再為此傷臉,也不細問,只大太太命人在院子裡備了一桌的飯菜,一同吃了這才散去。
錦繡服侍著主子用了飯,自己便回了屋裡,見紅玉靠在了床邊上正昏昏欲睡,急忙搖醒了她笑道,“上去睡吧。”
迷迷瞪瞪地看了錦繡一眼,紅玉便打了一個打哈欠搖頭道,“正等你呢。”一邊下地自己倒了一杯涼茶,紅玉一口喝了,覺得精神了好多,這才回到錦繡的身邊坐下,小聲問道,“今兒太太的心情這麼好?”雖然如今並不在意國公爺了,可是一知道這位回來,大太太便有些低落。
“姑娘們都孝順,又都過得美滿,太太自然歡喜。”不說大姑娘如今無有不得意的時候,便是二姑娘,雖得了挫折,卻也不是什麼日子過不下去的。又有四姑娘眼瞅著便要嫁到美滿的人家兒去,幾個女孩兒連著孩子圍在大太太身邊說笑,世子雖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卻帶著護衛的姿態,不說旁人,只錦繡在一旁看著,都覺得這生活越過越有滋味兒了。
“太太好了,娘正頭疼呢。”紅玉便往床上一滾,趴在被子上小聲說道。
因她這句,錦繡果然露出了專注的表情,問道,“乾孃又有什麼煩心事兒呢?”見紅玉皺眉,便嘆道,“我如今的精神也短了,姐姐也知道前兒個我家裡的事,叫我不能安心,竟很少與乾孃處請安,也不知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宋氏一直待她極好,認了她做乾女兒,就是叫她在這府裡有了靠山。在她看來,與親孃蘇氏也沒有什麼不同。
至少,錦繡的眼中微微一黯,宋氏,可沒打算賣了她呢。
見錦繡臉色不好,紅玉急忙起身笑道,“你操什麼心呢?並沒有大事兒。”見錦繡還是看著她不說話,只好說道,“好吧,我與你說了,你也別再擔心。”
她見錦繡點了頭,這才嘆道,“是哥哥,如今大了,世子又對他上心,想著不能叫他在身邊做一輩子的小廝,想著要放了他,叫他出來有個好前程。”她那哥哥長興,是世子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夥伴,名為小廝,大太太與世子卻從不將他真當奴僕看待,因此對於他的前程,主子也是上心的很。
“這可是好事兒。”錦繡精神便一振。
長興雖讀書不成,不過卻十分機靈,又會看人眼色,這樣的人,出去了也不必擔心。
“可是哥哥叫人憂心呢。”紅玉蹭到了錦繡的身邊,小聲嘀咕道,“孃的意思,是花錢給他捐官,咱們靠著府裡,哥哥雖只做個小官,誰又敢輕視咱們呢?”見錦繡也同意地點頭,她便繼續說道,“哥哥卻不想做官,想著去做買賣賺銀子,你說,這不是叫人心裡鬧騰麼。”
商人的地位極低下,便是家財萬貫,又有什麼用呢?
“好不容易能叫我與哥哥脫身出來,他竟然還要行商。”紅玉一肚子的苦水,便訴苦道,“咱們家又不缺銀子,哥哥這回真是太叫人生氣了。”
“長興哥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錦繡卻只皺眉想了想,想到長興從前的機靈,便搖頭道,“我只恐這裡頭另有蹊蹺。”那樣聰明的少年,會不知道這裡頭的問題?錦繡說什麼都不相信的。
紅玉微微一怔,片刻,方點頭遲疑道,“你說的,確實有些道理。只是,”她疑惑地問道,“又是為了什麼呢?”
“乾孃現在是在氣頭上,過一陣子自己也能想明白了。”錦繡便笑著勸道,“長興哥是她的親兒子,乾孃會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不成?姐姐在這裡日日憂心,還不如哪日回家問問,就知道了。”見紅玉點頭,便只笑道,“如今姐姐也知道為家裡操心了。”
“難道我是個長不大的?”紅玉故作生氣地瞪了她一眼,之後也笑開了,與她說道,“哥哥向來古怪,我也不問他,只等著最後就是。”見錦繡側坐在一旁,燈火搖曳下,雪白的側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溫柔嫻靜,想到宋氏不經意帶出的後悔,便心裡一嘆。
如今錦繡越大,宋氏後悔的什麼似的。
倒不是後悔認了這個女兒,而是想到長興的親事,宋氏就覺得,當年不該叫錦繡做女兒,而是若做了兒媳,才是心中稱願。可惜如今名分已定,再後悔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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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將這事兒掩下,紅玉便雙眼亮晶晶地湊到了錦繡的身邊笑道,“對了,你這次回家,你們家沒說給你找個什麼樣兒的好女婿?”
“姐姐如今說話越發不知避諱了。”錦繡唾了一口,見紅玉不依不饒,便只笑道,“姐姐只管著你的小松哥就是,莫不是拿我引出了這話,有什麼想頭了?”她與紅玉相處了好幾年,自然言行無忌,見紅玉一點兒都不臉紅地仰著頭,便笑道,“看來,這是被我說中了?”
“你也知道,小松哥年紀也不小了。”紅玉便笑嘻嘻地說道,“羅家與娘說我們的事兒呢,只是叫娘給駁了。”
雖然女兒很重要,可是眼瞅著國公爺就要回來,宋氏怎麼可能同意叫紅玉這時候離府,使大太太失了臂助。
“那……”錦繡便遲疑道。
羅松可是比紅玉還年長几歲呢,這再耽擱些,只怕羅家就要等不及。
“他願意等我。”紅玉想到了憨憨地在自己面前傻笑的青年,臉上微微發紅,目中現出了一抹柔情來,低聲說道,“他說的,這輩子認定了我,哪怕十年二十年也會等我的。”更有當年的芳芷還在羅家做長媳,傾力勸說,羅家也不是個刻薄人家,雖她如今不能嫁進去,羅家固然遺憾,卻並未有不願之色,只說再等幾年也是可以的。
“十幾二十年的,只怕到時姐姐都等不及了。”錦繡只玩笑了一句,又哄了哄有些羞惱的紅玉,這才歇下了。
這邊的院子裡安靜祥和,卻不見二老爺的書房,已經是狂風暴雨。
聽著書房中的喝罵聲,幾個小廝往遠處避了避,不在此時去觸黴頭。可是小廝能逃走,沐浴在二老爺潑天之怒下的三老爺,卻只能苦著臉坐在下手,由著上頭自己的二哥噴了他一臉的唾沫。
“畜生!”二老爺臉上氣得發白,指著這個蠢貨弟弟怒聲道,“把府裡的臉,你都給丟盡了!”若是隻丟這蠢貨三弟的臉也就罷了,如今這傢伙竟然敢上翰林院去獻醜,一想這個,二老爺就覺得胸口發悶。
想到之前他往蔣家恩師處告狀的時候,那老人臉上疲憊的表情,和黯淡下去的眼神,二老爺當時還可憐恩師一世精明,卻倒了血黴,生出了蔣仲平那樣的坑爺貨,把一家子都坑進去。想到那時的心情,再一看下頭那三弟一臉的“我做錯什麼了”的表情,二老爺只覺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同情別人做什麼?二老爺覺得自己就很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