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莊福晉在自己十五歲時嫁給八旗滿洲中正紅旗的親王,而今已經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如果帶上雖非己出卻情意深重的阿吾骶格格來算,苑莊福晉也已經算是福澤深厚的女人。但她仍舊清瘦,憂鬱,沒有一點安樂滿福的樣子。雖然她將情緒隱藏得很好,但也正是這樣,子女們才更為擔心。好比阿吾骶格格就曾經委婉地詢問過苑莊福晉左右侍婢,苑莊福晉是否有什麼身體上的不適,得到的回答清一色都是沒有。令人費解。
但苑莊福晉畢竟是苑莊福晉,不管兒女們私下如何猜想,她在兒女面前從不表現出過分的憂容。她親切地對待子女,不偏心,不嬌縱。住在別宮的阿吾骶格格前來探望時,苑莊福晉就聰明地多賞賜一些下人,以表示對阿吾骶格格的歡迎。這也是玉佩等一眾婢子如此敬愛苑莊福晉的原因。尤其是玉佩,她與苑莊福晉也算是在一處待到阿吾骶格格長成,受苑莊福晉恩惠最多,因而對苑莊福晉的事也最上心。
“怎麼還不回來呢?”
玉佩有些焦躁,她翻動手邊的絹子,任它在自己的手中揉搓得失掉了原本的平整。
“玉佩姐姐,不如我去看看?”
“待著等。”
玉佩下了這樣的令,眾婢子也不敢多說。她們聚成一小排,安靜地注視玉佩揉搓手裡的絹子。玉佩的想法她們不敢妄自猜測,就像阿吾骶格格的想法玉佩也不敢妄自猜測一般。
玉佩終於丟開了手中的絹子。
她不是沒有猶豫過叫侍衛,只是她不想連累阿吾骶格格。那二人不三不四是真的,但旁邊不是還有五貝子嗎,那個太監也能派上些用場...玉佩在心裡咒罵自己,明明應該將阿吾骶格格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為什麼她總想等待別人的幫助,太監姑且不說,就是五貝子到了生死關頭,真的會保護這個被當成孤雛遺落在宮中的阿吾骶格格嗎?
“玉佩姐姐?”眾婢子停下了聊天,直直地盯著起身的玉佩。
“巧在苑莊福晉今天正好有事,不能與格格一同出門,格格延誤點時間也不打緊,”玉佩自我安慰道,“我去迎格格回來,你們在這裡等著。”
玉佩沒有給眾婢子提建議的機會,就匆匆走出門去。方才在帳子裡聽見那一行人要去比試射箭,玉佩想著大帳前的射箭場地他們是去不得了,南營還有專為換班計程車兵搭建的簡陋習武場,阿吾骶格格大概就在那裡。
鬢邊掛上風帶過來的草屑,玉佩戴著它跑了很久,才覺得癢,給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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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吾骶格格也同樣為風小小的苦惱了一場。最後一箭,她仍舊沒有射到靶心,而闞勉卻做到了。
阿吾骶格格把弓扔下,轉身就走。
五貝子拾起弓箭,撈回了阿吾骶格格,不管她怎麼推脫掙扎,五貝子就是不鬆手。闞勉看著正中的靶心不說話。
“阿吾骶。言而有信哪,”五貝子半開玩笑地說,“說好了將金約送給闞勉,怎麼又這樣鬧彆扭呢?”
“明明是兄長不好,”阿吾骶格格的聲音小得聽不見,“兄長擅自做主把金約給了那野丫頭,又突然跟阿吾骶說什麼比試,阿吾骶心裡有多委屈,但還是全都應了,如今比試輸了,金約沒了。阿吾骶...”
“阿吾骶,跟我一塊去喀什噶爾嗎?”
闞勉聽見,放下弓和站在一旁的闞盧對視了一眼。
阿吾骶格格微張著嘴,還沒能將之後的話說完全。
“喀什噶爾?”
五貝子看著妹妹頭頂扭出的髮旋,想起自己曾穿越察哈爾火山群追逐一隻中了陷阱的狐狸。它身披火紅的皮毛,放在草原上就是天生的獵物。但它卻能飛快地穿過沙石滾落的火山腰,將五貝子遠遠甩在身後。它的血跡被山體中獨特的凹陷裂紋吞沒,而五貝子被吞沒的則是賴以奔跑的雙腳。等到五貝子跑得沒了力氣時,他逐漸察覺到中箭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察哈爾火山和近在咫尺的天空都在庇佑那隻畜生,而他只不過是它們同仇敵愾的物件。落山風颳起泥沙,殺進他看不見的傷口中去,五貝子第一次感覺到渾身被扎穿的疼痛。而現在,則是第二次。
“是,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喀什噶爾?”五貝子頂著疼痛詢問。
“可是,我去不了,兄長你突然問這個...我是位格格呀...”
五貝子想要重拾過去的記憶,但在妹妹面前,過去也顯得不那麼有力量,不一定帶給人信心。五貝子輕輕嘆了口氣。
“那麼,你在京城裡做什麼呢?留在京城?”
阿吾骶格格也沉默了。兄妹兩個都忘記還有外人在場。
這時響起的喧鬧聲或許是最好的解圍。四人一同朝南營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