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一行人宿在路過縣城的旅社中,白天加緊時間趕路。走了數日,總算是來到了萌渚嶺附近的村莊之中。
本來段琛與趕車的車伕和長工的工頭商量著,不打算留宿在村中,只可惜天黑的快,他們沒來得及繼續前行,視而今的情況,露宿在野外是萬萬不可的,迫不得已,段琛只好指揮隊伍開進了村莊裡。
果不出段琛所料,村民們一個個凶神惡煞,極不友好地緊盯著外來的一行人。有大膽的村民上來用蹩腳的口音問話,段琛就抓緊時間解釋。在反覆確認這一行人並不是官府的人後,村中的老人勉強接納了他們,但並不打算給他們屋子住,只允許他們將車馬停在村中的大道上。
“我這小半輩子還沒投過這樣的宿。”
趕車的車伕將馬栓在臨時插好的木樁上,茫然四顧。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院內空蕩。整個村莊裡沒有一戶人家明亮,黑漆漆地簇擁著路中唯一活動的車馬旅人。
言雙睜開眼睛,注視著夜空中的明月,半晌才用睡啞了的嗓音問段琛“我們現在是在瑤民的村莊裡嗎?”
“是,”段琛小聲回答言雙,生怕驚擾她剛剛睡醒還很迷糊的意識,“是個依傍萌渚嶺而建的小村莊,人不多。”
“人不多,也不會有危險嗎?”言雙依舊低啞著嗓子問。她伸開手撐了個懶腰,指尖恰巧觸到段琛的額頂,便順勢摸了摸。
段琛笑著說“我們投宿他們答應,雖然最後還是把我們安排在大路上,也算是接納了我們吧。”
“好。”言雙身上的小被滑落到腳旁,段琛主動探身去撿。低頭的瞬間,朱松鄰將手放在車板上傻笑道“你不看星星嗎?”
段琛被突然鑽出來的朱松鄰嚇了一跳,見他披散的頭髮溼漉漉的,忙問“剛剛去哪裡了?而今在瑤民村落,不能隨意走動,人家會將你當成居心叵測的人逮起來的,知道嗎?”
段琛說著,還順勢抓住言雙的小被子團成一團演示了一下抓捕的場景。
“大哥,做什麼呢?”
朱松鄰身後,站出了冷眼旁觀的段應珏。他雖然束髮,可額前也滴著水。一綹黑髮緊貼他寬闊的額頭作出蜿蜒之勢。
段琛為言雙蓋好被子,才納悶地問段應珏
“怎麼你也跑出去了?傻子不知道輕重,連你也糊塗了?”
朱松鄰突然呵地大聲笑了出來,靜謐的村莊裡響起數聲狗叫。車伕急忙示意噤聲。
“小點聲,瑤民本來就不滿意咱們進村子,安靜呆一晚上,明早快點離開就是了。”一位長工小聲規勸,他以為一家人在一塊待著,難免想要閒談。再加上傻子在一旁搗亂,萬一真把瑤民惹惱了可就麻煩了。
段琛拉住段應珏的手,將他帶上車,這才發現他的袖子也溼了。
“你呀,到底做什麼去了?”
“村後靠山處有從高處來的溪水,冰冷刺骨得很,我去洗個臉清醒清醒。”
段應珏身上的寒氣激得言雙裹緊了被子。
段應珏見狀,難為情地往旁邊坐了一點,又說“朱松鄰的竹片削得差不多了,說要拿到溪水裡衝一衝,我怕他手一進水就鬆開,便沒讓他放。爭執了一會兒,衣服才被溪水打溼了。”
“我帶了幾套可換的衣服,雖然不合身,卻比你這個溼布強,快去換!”段琛難得端起大哥的架勢說話,段應珏也就順從地捧著乾衣服下車,鑽進隔壁馬車更衣。
“來傻子。”段琛友好地將衣服遞過去,朱松鄰卻搖頭退後。
“聽話,”段琛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你這樣著了風寒可沒有人會照顧你。”
朱松鄰頓了一下,認真地從身上翻出幾塊雕刻的不像樣的竹片,捧在手上左右端詳,然後跑到車旁,用溼漉漉的手將這些濺有冰冷溪水的竹片塞到了言雙的手裡。
言雙愣了一下,直起身子。披在身上的棉被又一次滑落在地。
段琛被嚇到了,忙從言雙手裡將竹片搶過來,對朱松鄰說“傻子你這是做什麼?”
朱松鄰不說話,仍然小聲地傻笑。月光將他被溪水打溼的頭髮照得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