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町為招手打斷了邢梔秦,“剛剛那老道姑不是還在罵鄭綵鸞出家還俗的事嗎,怎麼如今輪到自己也這般不堅定。”
邢梔秦低頭笑道“人人都以身在世外為高蹈獨立,自覺清高,可一旦給了機會,無論老少都爭搶著要還俗。出家到底出去了哪裡,估計他們心裡明鏡,只不過礙一層清規戒律的臉皮。撕了假面坦誠相對時,不但他們從了本心,我們這些讀劇的局外之人也能看清了。”
“那按著老師這麼說,世上難道真沒有一心出家的師父和隱者嗎?”町為疑惑地問。
邢梔秦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幼時與石子章的那番對話。
“一邊好‘色’一邊瀟灑的隱士或是出家人……”邢梔秦喃喃道。
“什麼?”町為忙攏了耳朵湊上去。
“沒什麼,”邢梔秦看看自己又看看町為,“你看我們倆像什麼?”
町為為難地託著下巴思考了半晌,說“農人。”
“哈哈哈。”邢梔秦大笑著摸了摸町為的頭,“說得好!町為。”
他有些自負地想,自己在教引學生這方面似乎比石子章更為擅長。
繼續。
鄭綵鸞家中的都管來為鄭綵鸞送齋糧道服,卻發現竹塢早已緊閉,他又尋到白雲觀來,見到了已經還俗的鄭綵鸞,便詢問她為何出家復又還俗。
“這一領新道袍,似千里贈鵝毛。路遠風塵你動勞,爭知我衣冠改了也,不是做夫人便妝么。”
邢梔秦輾轉地唱著,町為出神地聽,柳城中傳出的喜樂時不時地摻雜進邢梔秦的歌聲裡。
“我著你記著,想著,不曾忘了,常言道,一還一報。”
邢梔秦唱罷,町為還在撐著臉發懵。
“怎麼,想去看看你卜叔父成親?”
“不想。”町為果斷地搖頭。
“為什麼?”
“老師還沒給我講完雜劇呢。”
“哼哼,”邢梔秦摸了摸面前的小毛頭,“你聽幾句便出神一次,怕是心早就飛過去了吧?”
町為繃不住了,不好意思地笑著撓頭“老師與卜叔父是那麼要好的朋友,為何他成親你不去呢?”
“去做什麼?”邢梔秦笑著擺手,“他的親事是成給柳城人看的,我倆不需要再看了。倒是桐泊丫頭,她怎麼樣?”
“她啊,之前還在傷心,可快成親前幾天倒開始緊張得不行,又不是她嫁人。”町為無奈地搖頭,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你小子倒會裝模作樣!”邢梔秦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和同歲的朋友們在一起可不能這樣啊。”
邢梔秦拎著書冊的最後一頁,掃視了一遍為數不多的行句,突然把書一合,放在旁邊。
“怎麼,老師?為何不講吓去?”
“留著下次再講。”邢梔秦帶著町為走出門,“咱們兩個往常都是晚上來河邊散步,今日難得城中熱鬧,就得空這個時候去走一遭吧。”
町為一邊可惜地看了一眼書冊,一邊跟隨邢梔秦出門,向河邊走去。
遠遠地,兩人望見了河上的長舟。
“哎,那位潘揚姑娘結婚,其他的歌女也不去助個興嗎?”町為好奇地問。
“柳城人的成見能像這條河流一樣將歌女們輕鬆載起,”邢梔秦揹著手注視流向遠方的城際河,“若要歸流入海,化解成見,不知還要多少年歲呢,你以為誰都像你小子一般考慮事情?”
何時才能都像你小子一般考慮事情?
城外風起,長舟搖搖擺擺,從中鑽出一位痴痴的歌女,她左顧右盼,似乎尋找著什麼人。可除了她所在的長舟外,再無其他。
失落過後,她坐在舟頭,咿呀兩句,開口唱到
“咱如今把圍棋識破了輸贏著,瑤琴彈徹相思調,這婚姻是天緣湊巧。穩坐了七香車,高揭了三簷傘,請受了金花誥。再不赴偷香竊玉期,再不事煉藥燒丹教,從些後無煩少惱。便不能隨他蕭史並登仙,只情願守定梁鴻只諧老。”
曲子隨河水靜靜蘊在柳城邊。邢梔秦聽了良久,拍著町為的背,兩人一道沿河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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