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中限手裡握著花勝,走得跌跌撞撞。
潘揚的話如同黑夜細雨,雖然滋潤了卜中限因熬夜趕工而黯淡的面板,卻在黑夜退去後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卜中限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她的神情口吻,方能確認它是真實的。
怎麼辦?
卜中限現在,正近乎不理智地高興著。
他從未想過潘揚會這樣大膽地告訴自己她的心意,心花怒放的感覺讓卜中限有些忘乎所以了。月亮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天邊,晨光熹微。
有點冷。
冷是好事,因為卜中限即將想起自己在家倒頭大睡的女兒。
眼看就要到達漆器作坊時,街對面的商鋪引起了卜中限的注意。大早上街市清清冷冷,除了他之外並無多少行人,可這家商鋪已經利落地架起木杆,準備向外撐棚子了。
卜中限不解地靠了過去,那商鋪中的夥計一見有人來,嚇得猛擺手道“不展了不展了,今日兔毫盞可不再展了!”
“什麼?”卜中限莫名其妙。
“哎,您是,”那夥計湊近看了看卜中限的樣貌和服飾,“您是街對面漆器作坊的師傅吧?”
“是的。”卜中限打量著他們的店內擺設,似乎與尋常商鋪不大一樣。
“哎,師傅您也忒年輕,我當是街裡的小夥子們呢,得罪,”那夥計明顯放鬆了下來,朝他拱手,“被他們天天纏著要看那兔毫盞,害怕了都。”
“兔毫盞?”卜中限知道兔毫盞乃宋代建窯名品,卻不想偏遠的柳城竟也有這種貴重物品。
“還不是我們那個愛珍品的老爺,從江浙行省一帶的古玩行蒐羅了這個來,託人千里迢迢運到。得虧沒碰壞了!我們不懂,只能看出它釉色鮮亮,且碗底刻著‘供御’,弄不好還真是宋朝皇室用盞!”
另一個夥計忙著將檯面運過來,見狀用腳尖輕輕踹了一下正侃侃而談的夥計“別吹了!快乾活吧!這早晨這麼冷,早點展完早點撤攤!”
卜中限本想問一問為何要選在這樣一個清冷又沒有多少行人的時候擺展品,但見兩位夥計凍得直哆嗦還要咬著牙幹活,他也就不忍心再佔用他們的時間,轉身走回漆器作坊的小門處。
卜中限想起了那個讓他為難的孩子。
他攤開手掌,花勝躺在手心。
卜中限又想起河邊的潘揚坐在甲板上,眼睛上一層薄霧,興奮地對他說“給你這個!花勝!”
怎麼辦?
卜中限推開門,儘量放慢腳步,來到自己的房間。
他驚訝地發現,本應在呼呼大睡的卜桐泊此時正端坐於房間正中央。他昨晚完工時沒有來得及收拾的竹篾木架被統一堆放在房間的角落。
“桐泊……”
“你又去和那歌女相會了是不是!”卜桐泊頂著腫得胖乎乎的眼皮生氣地質問,“難怪昨天我與你說了那麼久的話,都不見你回個音。”
“桐泊,我與她...”卜中限不知怎樣與一個孩子交流自己的情感,他只能坐在卜桐泊旁邊,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小腦袋,卜桐泊閃開了。
“今早一起來,就看見房間裡像遭了賊一樣...有什麼可笑的,”見卜中限聽著聽著笑了,卜桐泊氣得攥緊拳頭,“我穿了幾道門找人,都沒見著你的影子,還踩了兩腳灑在地上的國漆,洗也洗不掉了。”
卜中限將手中的花勝亮給卜桐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