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谷偷偷摸摸自側門進了府,本想趁人不注意回房間。卻不想正撞見祖母與家中一眾婢女在迴廊說話。看到王溪谷的模樣,婢女們各個驚慌,老夫人卻是手一拍,笑開了。
王溪谷一身襦裙披帛從頭到腳均是髒兮兮的,左袖已成了破爛布條。襦裙下襬溼答答的貼在王溪谷的腿上,鞋面上也滴的全是水。一頭翠髻凌亂不堪。王溪谷臉上卻無一點難堪,看到老夫人也只是微微咧嘴笑了笑。
“你莫不是和東西兩閣的祭酒千金打架了?”
“不,”王溪谷朗聲回道,“孫女是,嗯,看著街頭慶熙池中魚有趣兒,不小心跌進去了。”
老夫人笑得直咳,說道“快去換了衣服吧,你父親看到了又該氣得臉色通紅了。”
“我是不是又給父親丟臉了?”王溪谷捧起被自己扯爛的左袖瞧了瞧。
“如今這樣,你父親還談什麼丟不丟臉?”祖母說完,又咳咳地笑了起來。
王溪谷也莞爾一笑,轉身步履輕盈,向自己房中走去。
街市這一邊,步履輕盈的還有一人。
典相嶽手捧各色花糕,嘴巴一刻不停地嚼著嚥著。
彷彿嘴唇牙齒都一塊變成了蜜糖一般。
典相嶽吃得盡興了,最後才想起在王光鴻府中的林陼業。
他嚥下最後一口花糕,抬頭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
林大人,吃得還好吧。
典相嶽甩甩手,腳程加快,開始向回趕。
他是個懶人,總是拖到最後時刻才開始趕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典相嶽就是在一趟又一趟趕路中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光。
那時他是為過路商旅買送必需品的小跑腿。
過路商隊大都只是在城郊旅店休息,並不入城,但又有許多商旅缺東少西。於是每個旅店都跟派跑腿為風塵僕僕的商人們買所需的物品。
典相嶽少時愛比劃拳腳,在功夫上展示出了不俗的天賦。但他生性隨意。天賦便天賦,他並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父親讓他跟師傅習武他不習,母親讓他讀書科舉他也不讀。按父親的話說,只見他夜夜在家中後院瞎比劃,白日裡便不知藏到哪裡睡覺去了。
睡覺是要睡的,只是典相嶽白日裡並不全在睡覺。
他時常漫無目的地走街串巷,遇到路便拐,哪有縫都鑽。雖不是留心去記,卻將這偌大一個城摸得清清楚楚。
很快,他的個子在搖搖晃晃地漫遊中長了起來。
他漸漸意識到,自己走在街市中是多麼扎眼。人們的議論聲傳到他的耳朵裡,無非是
“看,典家那小子都這麼大的個子了,還是個無業遊民,天天在這街上閒逛。”
“哎,他父母也寒心吧,辛苦將他養的高高大大,卻是養出來一個遊手好閒的主兒。”
但典相嶽還是想走。
他們說的話,典相嶽絲毫不放在心上。不過看著父親日漸蒼老的臉,他終於還是決定妥協一下。
但若是將他按在某一處迫使他做個安分的人,那簡直比不讓他睡覺還要折磨。
於是典相嶽憑著多年瞎轉積累的經驗,為自己尋得了一個他自認為非常好的職務在城郊旅店跑腿。
旅店老闆看著面前的大個子,二話不說便收了典相嶽。
一看就是能幹活的樣兒。
但老闆的算盤打錯了,他很快便發現典相嶽出奇地懶惰,不到最後一刻絕不邁腿。偏偏這人生的高大,對街市又熟悉,故雖然次次都要人去催,他這跑腿的任務卻從來沒有搞砸過。
老闆催得鬱悶,卻又無從責怪,久而久之也就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