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竽出發至長安求仕,已一月有餘。
他一路上聽聞了許多農戶關於朝廷頒佈的賦稅制度的討論
“能不徵收那租庸調真是太好了!”
“戰亂結束不久,再讓莊稼人去繳納絹粟可真是吃不消。”
“如今實行兩稅,繳納銀錢,可算是稍微給我們剩了點本,不過也稱不上多。”
“知足吧,這安史叛軍平了以後,皇帝也忙,還能將心思放到我們身上,就已經是主上隆恩了。”
……
似乎農戶們對於新頒佈的兩稅法的反應並沒有高竽預想中的那麼好。不過這也不出情理之中,戰亂將國家的元氣損傷,如何調理便成了當政者的難關。看這情形,這新稅制算是小有成就了吧,
“建中元年正月才新出的兩稅法,到如今頒佈也不過兩年。現家家戶戶都在討論它,有了新的意見朝廷改進也好。”
他一路看,一路想。很快便到達了長安。
長安城中人馬車流不斷,建築櫛比鱗次,帝都氣勢依舊,亦如他兒時印中的長安一般。彷彿不曾經歷過皇帝出逃、城池陷落的禍事一般。
高竽微喘一口氣,整了整身上的行頭。便走入了擁擠的街市之中。
此次求仕,他是來尋與他書信來往的老師,也就是當朝大詩人韋應物的。除了向老師請教問題外,高竽還要參加明年開春進士科的考試。
雖然老師一再邀請他來自己府中居住,但高竽還是決定自己尋一個旅店住下。除了盤纏資費充裕外,高竽也深知老師性子正直剛烈,曾因懲辦不法軍吏糾纏訴訟於府衙而憤然辭官,此舉有人褒獎也有人嗤鼻。如今自己一心向仕,難免要低一低頭。能不招來營黨勾心就儘量不要自己去碰。大道可以與老師相談依舊,同時也得為自己留好一條路。
高竽在旅店下榻,將錢財衣物的包袱簡單收拾了一下,又打水洗了把臉,便齊整行裝,出門去往韋應物的處所。
高竽行走在長安街巷中,身邊盡是長安居民的笑臉,小吃攤位老闆的吆喝,街上孩童的嬉戲的吵鬧。高竽心情也很好。
高竽內心裡對於當今聖上,也就是唐德宗是相當欣賞的。早在高竽還未出生時,還是雍王的唐德宗李適便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統兵平定叛軍,結束了擾亂唐朝的禍事。高竽本就立志報效朝廷,又在戰亂中出生長大,見過了反水叛亂,經歷了生民塗炭,周圍的人事促使他早熟心慧。
如今唐德宗在位,頗有國運中興之勢。越來越多的對於朝堂君臣仕途種種的想法促使他離開家鄉前往長安。
他從大路拐入小巷,彎彎曲曲,總算是來到另一處較為敞亮的副街之中。
老師韋應物在京擢比部員外郎一職,因而在這長安城中的宅邸不算富麗。但無論如何也是刑部四司長官之一,所以門房管事一應俱全,也算是朝廷對這位大才子的重視。
“煩請通報一下,就說學生高竽前來拜謁恩師。”
“真是抱歉,您今日算是白跑了一趟了。”那門房略帶愧色地回話。
高竽心中疑惑“怎麼?”
“今日韋大人被急召入宮,看他沒留什麼話,匆匆地就離開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想必是宮內有事,這樣的話有勞傳信給老師。”
“這是自然。”
急召刑部官員入宮,這件事高竽本想再探聽一二,仔細一想還是剎住了口。不說自己若是中舉便會入仕,如此多嘴多舌似乎不妥,就是老師回來問起,也會覺得自己心浮氣躁。他與那門房道了聲謝,便重又回到了大街之上。
離韋應物住宅不遠處,有一家茶館。天子駕下、都城之中的茶館,對於此時的高竽來說,再合適不過。
他要了一杯茶,在個不正不偏的小桌旁坐定。
剛剛在店外還依稀難辨的聲音如今在耳邊嘈嘈切切。
這真是最好的地方了,對於他這樣一個有心的閒人來說。
“河北又亂啦!”
“怎麼?又要打仗?”
“哼哼,區區一個成德節度使,如今眼光都不知道飛在哪裡去了!”
“飛到龍堂之上啦!”
“說話當心!”
“怎麼?我等列於長安天子治下,還說不得他一個地方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