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尹子琦軍中各處軍帳裡都傳來士兵傷員的哀嚎呻吟聲。白天的大戰損失慘重,傷亡無數。
有計程車兵們同宿一帳的,僅一天時間,帳中便僅剩一人。有些空帳也騰出空位,用來安置別的傷員。
張穆一路途經傷員遍地的營帳,將一切都看入眼底。他回到自己帳中,將書信封好,揣入懷中,便撩開帳門,看了看夜幕中靜靜矗立的睢陽。
他當初向尹子琦稱自己是楊朝宗舊部,這句是謊話。但他自小在睢陽長大,這卻不假。尹子琦大軍開進睢陽地界時,他收斂了自己的少年心性,偽裝成另一副模樣,靠近尹子琦,獲取信任,暗中向睢陽傳遞著訊息。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輕易將情緒外洩出來,成了其他士兵眼中笑面狐狸般的張參謀。
但面對著睢陽城,他便總能想起當初在張巡面前發誓衛家衛國的自己,想起與張巡作別時睢陽城的萬家燈火。
眼前的睢陽似乎是安靜地睡去了,漆黑一片。城上的旗幟雖然殘破,卻仍在風中飛舞。
他憶起剛來尹子琦軍中做內應時,張巡怕他意志不堅定,常致信說與他“睢陽是叛軍妄圖吞掉江淮的隘口,守睢陽,便是守身後整個江淮大地。”
如今睢陽軍民已在此堅守數月之久了。
張穆握緊手,心中越發堅定。
那個能讓他將睢陽城都拋諸腦後的女子,荷衣。此時該是在強壓著心中欣喜,偷著整理東西吧。
他的手背由於用力繃緊而發白。
不能再想了。
睢陽城漆黑的城樓上似有火光一閃。
張穆猛得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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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那睢陽城!”報信計程車兵跌跌撞撞,口不能言。
“說話!睢陽城怎麼了?”本已疲憊地連眼皮都抬不起來的尹子琦,聽聞後吃了一驚,強打精神怒喝道。
“睢陽城下戰鼓聲不斷,一隊人馬殺出來了,我軍中沒有準備,前營給沖垮了,將士們剛剛睡下,如今都在逃命。”
“怪事!”尹子琦拍案大叫,“那張巡和他手底下的人難道是鐵人不成?戰了一天,夜裡還有力氣組織突襲?”
“將軍快些撤吧,傷員跑不掉,大都已經……”士兵還未說完,一支箭自帳旁穿出,扎進那士兵的腳旁。
“將軍!”
“唉,先撤!”尹子琦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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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隨張某來!”蹲在帳外的荷衣見了大步走來的張穆,急忙起身跑了過去。張穆攙住她的胳膊,拽著她快步走向軍營後的溪水旁,也就是她常浣衣的地方。
“委屈夫人先趴下。”
荷衣同張穆一起伏在岸旁的野草叢中。荷衣的心跳得無比劇烈,她有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夫人,這封書信,你先幫張某收著。”張穆自懷中掏出信件遞給荷衣,荷衣接過時,手不住地顫抖。
張穆輕笑,他安慰地拍一拍荷衣的起伏的後背“荷衣莫慌,張某定會護荷衣周全。”
荷衣並未覺得張穆的稱呼有何不同,她已緊張地聽不進話,只是拼命地盯住張穆的臉輕輕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