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宋應星率先出列。
“啟奏陛下,臣有奏!”
朱由檢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宋應星整了整袍袖,朗聲說道:“自太祖高皇帝定鼎以來,鐵礦諸礦皆行官辦,初時確可穩社稷、濟軍用。然時移世易,今民間鐵器所需日增,軍士甲冑、匠作器械、黎庶犁鋤,俱不敷支用。縱是金銀器飾,亦因民生漸裕而求者日眾。臣請弛礦禁,許民採冶,以緩解當前之供需矛盾。”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左都御史李邦華遽然出班,高聲反駁道:“宋學士謬矣!鹽鐵專營乃祖制根基,豈容擅改?若縱豪商染指,輕則資財外流,重則私鑄兵甲、囤積居奇,恐生滔天之禍!”
宋應星不慌不忙,回應道:“昔年鹽鐵官營,實為戰亂方息、國用拮据之計。然今承平二百餘載,若仍固守成法,反成桎梏。試觀鹽政,自開民運以來,民間鹽商既未生亂,反促鹽業興盛,更添賦稅。何以生鐵不可效之?”
李邦華眉頭緊鎖,反駁道:“鹽與鐵豈能相提並論?鹽乃百姓日常所需,可是生鐵涉及軍國大事,一旦放開,後果不堪設想!民間若有人私鑄兵器,甚至蓄謀造反,當何以制之?”
宋應星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李都憲所慮不無道理,朝廷自可設監冶司嚴查礦脈流向,明定鐵器形制,再比如,設立專門的監察機構,對民間鐵礦開採和鐵器製造進行嚴格管控。同時,朝廷可以制定詳細的法規,明確民間開採的範圍和用途,確保鐵礦資源不會被濫用。此外,放開管制後,礦稅必增,實乃利國利民之策。”
李邦華一時語塞,但仍不甘心,繼續爭辯道:“生鐵乃國之大事,豈能如此草率,說放開就放開?此事關係重大,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國本……”
說到這裡,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偌大的奉天殿上,只有自己和宋應星兩人在爭論。
其他人全都默不作聲,這麼大的事,為何沒有反對聲音?
於是,李邦華轉頭看向魏藻德,然後就看到堂堂內閣首輔,正在打哈欠。
再看向旁邊的倪元璐、範景文、方岳貢、葛世振等人,全都眼眸低垂,如老僧入定一般。
不對勁,這件事肯定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
按照常理來講,誰敢對祖制動手,最先跳出來反對的就是內閣和六部尚書,可是,現在宋應星都騎臉了,這些人竟然完全視而不見,難道……
想到這裡,他心裡倒吸一口涼氣,後面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這時候,葛世振緩步出列,躬身道:“啟奏陛下,臣以為宋學士所言確有道理。當今無論是軍需還是民間,對生鐵的需求量日益增長,而官營鐵礦開採效率低下,產量遠遠跟不上需求。若不加以改變,恐將影響軍備民生,甚至動搖國本。”
李邦華聞言,忍不住反駁道:“既然如此,何不加派人手,擴大官營礦山的開採規模?何必非要放開管制,讓民間商賈染指?”
葛世振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李都憲有所不知,自朝廷取消戶籍制度以來,民間工商業發展迅猛,人力成本已非昔日可比。若加派人手開採鐵礦,僅是工人的薪俸便是一筆巨大開支,恐怕所增產的生鐵還不夠支付工錢。與其如此,不如放開管制,讓民間商賈自行開發。商人逐利,只要能賺錢,他們自然會想方設法提高效率,增加產量。如此一來,朝廷既能緩解鐵礦短缺之困,又能從中收取礦稅,豈不兩全其美?”
李邦華聽罷,眉頭緊鎖,正欲再辯,卻見魏藻德等人依舊神色淡然,毫無反應,心中不禁一沉,暗自思忖:“此事非同小可,為何內閣諸公皆默不作聲?莫非陛下早有定論,只是借宋應星之口提出?”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有些心虛,語氣也緩和了幾分,說道:“陛下,祖制乃國之根本,豈能輕易更改?此事關係重大,臣以為需從長計議。礦業屬工部管轄,礦稅則歸戶部統籌,不如由工部與戶部牽頭,詳細討論其中利弊,再行定奪。”
朱由檢聞言,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殿內群臣:“倪卿家,範卿家,你二人以為,李卿家的建議如何?”
倪元璐當即回道:“臣以為李都憲所言雖有道理,但宋學士與葛尚書之議更為切中時弊。當今生鐵需求日增,官營礦山卻因人力、財力所限,難以擴產。若繼續固守舊制,恐將貽誤軍國大事。臣以為,放開生鐵管制,許民間商賈參與開採,實為解困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