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下吧。”秦王隨意地在亭中石凳上落座,在身旁的石凳上拍了拍手,示意道:“望北過來坐孤邊上,這裡不是朝堂,不用那麼嚴肅。”
三個世子都在亭中,唯獨對顧晨這麼一個外人態度親切,令三人有些神情古怪。
其中唯有大世子臉色最為不悅,雖說不敢表露在秦王面前,但斜撇過來的眼神,還是能讓顧晨感受到其中的怨意。
且不說趙馮馮的失蹤令他心煩意亂,秦王對一個臣子竟比他們這些兒子還親切,著實讓人吃味。從小到大可還沒有人可以挨著秦王落座的,如此殊榮第一次竟給了一個外人,更令他不能理解。
贏豎倒是頗具深意地看了顧晨一眼,就又變成那個風度翩翩的書生世子,嬴駟依然是一臉玩世不恭的嬉笑,哪怕是在秦王面前也沒有多少收攏。不過顧晨可以看出,秦王對這個紈絝子弟一樣的三殿下倒是眼神柔和,偏愛之色盡顯於臉。
顧晨只看這父子四人就像是在看一場大戲,不過也將三個人的性格在心裡做了一遍對比。大世子喜怒形於色,雖然腦子不大聰明,但也最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使刀子。二世子看起來文質彬彬,謙謙有禮,但最令顧晨防備,明明同他年紀相仿,感覺卻像一個城府很深的老賊。至於三世子,則完全看不透,後者說一眼就看透,但是經歷過姬倡之後,顧晨對王室中人都多了一個心眼,王宮裡傻子是長不大的。
顧晨小心翼翼地挨著秦王落座,三位世子也各自按順序坐在兩旁的石登上,秦王這才悠悠開口,“望北剛從齊國回來,覺得齊國如何?”
有些出人意料的問題,顧晨思考了片刻緩緩道來:“臨淄的風土人情同咸陽大不相同,但又有相同之處。”
“哦,說說看。”秦王就像一個嘮家常的長輩,一臉笑意把蒼老的歲月痕跡擠成好幾道褶子。
“衣食住行都大為不同,但精氣神卻出奇相視,有大國的氣韻。”顧晨沒說的是,兩國子民雖然精氣神比洛邑更足,卻少了洛邑的自由輕鬆。顧晨剛到這個時代就是在洛邑生活的日子沒有半點不適,就是因為洛邑的大環境反而更像是後世那個平等的社會,那裡的階級不明顯,百姓不懼怕官府,就連商人都敢堵著王城找姬賜要債,所以也是他之前一直不願離開的洛邑的主要原因。
顧晨一邊說就見秦王贊同似地點著頭,“齊國畢竟歷來強盛。”這話也只有秦王敢說出口,只聽他下了斷語後轉過話鋒又說道:“不過孤的大秦也不差。老秦人別的沒有志氣當足,哪怕大秦疲弱之時,所望向的目標也是這朗朗天下,九州之地非大秦莫屬。”
他說這話時目光在顧晨臉上停留了片刻,直到見對方露出驚訝的神情才略過繼續言道:“老秦人就是憑藉這這股子志氣,在贏家數代人努力下,才走到今天這般強盛的地步。”
顧晨隨著秦王的語氣節奏應承著點頭,剛剛的驚訝是他假裝的,昨夜在密室之中見到的九州沙盤,從秦王的話中說出來,本不用太過吃驚,可是他依然下意識地裝作吃驚的模樣,正好消除了秦王最後的一絲懷疑。
只聽秦王又說道:“只是大秦的軍隊強悍,不懼怕天下諸侯,但是強軍只能造就霸秦,卻不能造就強秦。文治武功一樣都不可缺,天下的一統非強軍可達成的。否者諸如百年前的齊、越、吳等諸侯,兵勢何其強盛,可如今所剩者只有齊一國,其它皆化作塵埃。”
秦王的一番簡介,令顧晨由衷佩服,作為一個霸主沒有被眼前的強勢說迷惑,還能看出其中的不足,如此理智的霸主才是最可怕的霸主。顧晨心裡隱隱覺得,這個時代雖然有了變化,但歷史的車輪似乎又在慢慢糾正自己的軌跡。
亭中幾人都在消化王者的豪言,秦王突然問顧晨道:“聽說齊國的新君設立了一個叫做科舉的制度,用來廣納天下寒門子弟,望北你從齊國回來,與那新君又相熟,不知可否知道?”
科舉顧晨當然知道,可以說他比這天下所有人都熟悉。當初見林行道推行這項制度時還頗為驚訝,歷史上的進度又被提前了,可是歷史已經劈了叉了,也不差這一兩點的變故。見秦王問起,他便點頭應道:“知道一些,是一條廣納賢才的良策。”說著他將科舉的優缺點都大致地同秦王詳解了一遍。只看秦王眉眼舒展,就知道他也看上了這條計策。
只聽秦王略帶高興道:“既是良策,就當採用。望北覺得大秦可否沿用此策?”
顧晨點點頭:“大秦尚武,文道衰弱,寒門子弟讀書者甚少,但可以把廣納寒門子弟,通融變更作廣納天下賢才,吸引別國俊才投奔。”
“呵呵,說得容易,既是賢才,又為何要遠走他鄉投我大秦?”贏正不適時宜的冷嘲熱諷聲起,顧晨卻早有應對地說道:“自然因為大秦強盛,更重要的是大秦並無世家把持。齊國行科舉之策就是因為世家把持朝堂,不得已才想出此策,納寒門以擺脫世家的把控。但各諸侯國世界經營都數十上百年,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這些百年的世家。他們人才濟濟,躋身一國上下,哪有那麼容易被這些寒門子弟壓制。這一策還需要幾十年上百年的沉澱,才能初具成效。如今的齊君即便有心對付世家,也不得不做出讓步與妥協。寒門子弟想要嶄露頭角,又不知有幾多難。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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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晨停頓片刻,提高音量繼續說道:“大秦就不同了。大秦只有王室,朝堂上並無世家林立,現有的官員也都是之前的變革的納賢令招至。”
“那就繼續沿用納賢令不就好了,何必再多此一舉?”嬴正似乎一定要同顧晨作對一般突然又插嘴道:“如今的大秦不是一樣強盛?”
顧晨呵呵笑道:“大殿下以為世家是如何形成的?”
嬴正一時語塞,就聽顧晨繼續說道:“先由王室納賢,成百官。再世代相傳沉積,曾經的百官就是日後的世家。以前大秦百廢待興,朝中無可用之人,自然可以特事特例,千金買馬骨。可是如今朝堂之上人才不少,再招之人自然要擇優取用,何為優?不是百官中誰可以一言而定。”
“難道父王也定不得?”這句話倒不是嬴正挑刺說出口的,顧晨瞥了眼立即閉嘴的嬴駟,繼續反問秦王道:“君上以為呢?”
秦王沉思片刻,顯然有認真考慮一番,才搖頭說道:“若是武道,孤尚可,經營治國,孤非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