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爽見狀小跑上前附在他身旁小聲耳語起來。張梁聽著就是心頭一抖,這惹事的怎麼又是顧晨。再看向杜子爽的眼神也帶上了不悅,心說自個好容易把這手麻煩甩出去,你怎麼又給叼回來了,看來西山墳也不讓你去,直接回家種地去好了。再看這苦主,又是一個與副相沾親帶故的親戚,由不得張梁不多想,感覺這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呀。想著前幾日自己給宮裡遞了劄子,君上反而給這位顧晨賜官又賜婚的,明顯偏頗這位,再有他後頭還佔著左相唐叔寅,那邊就一個右相甚至右相本尊都還未親自出馬,就副相張棟而已,孰輕孰重,張梁自然擰著清,心裡登時就有了主意。此時再一聽苦主口中嚷嚷著狀告一事,就假裝氣結道:“不就是被人打了嗎?你打回去呀!堂堂大秦人哭哭啼啼真是丟盡秦人的臉。”前頭你家親戚剛有一位被這人給砍了腦袋的,也都不了了之了,你這算是幸運的了。
張緯德不知道這位張大人心裡的揶揄之聲,只是被他的言語說得目瞪口呆。心道自己才是那個受害者好吧,怎麼聽起來更加罪大惡極一般。
就連杜子爽也不好意思地捂臉提醒道:“大人這位是苦主。”
“我當然知道他是苦主了。”張梁一瞪眼,眼神裡傳遞出一則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秘:“難不成還要為打人一事為難未來左相女婿不成。”杜子爽頗有默契,十分識相地退到一邊不做聲了。
張梁為官圓滑,從上回轉手就分別給宮裡左相暗查司三方遞劄子就可以看出來,轉眼就將麻煩事推脫乾淨。不過今日之事當然也不能太偏袒顧晨,容易落人口舌,還是正色問道:“堂下顧晨,為何縱容僕人毆打他人呀?可是對方有什麼不妥之處?”
顧晨一聽樂了,雖然不知為何這位中尉大人要明顯偏頗自己,不過也不由得為身旁這位可憐起來。他當然不會辜負這位大人的一番好意,接著對方的話就說下去道:“這位張大人有所不知,這位仁兄在茶樓大肆辱沒在下的國家,身為國人自當奮起報以老拳,如若不然又有何言大丈夫存於世?此其一,其二他當眾誹謗在下,意圖破壞秦周兩國互為友好邦交的願景,實乃挑起兩國爭端的元兇,秦王乃當世明君,本應受諸國敬仰,就是因為有個別宵小,才讓秦王成為別人口中的暴君,大秦也被誤解暴秦,不打不足以平在下心中怒氣。”
顧晨滿嘴的大道理,聽得張緯德原本還滿腔怒火的火熱漸漸竟是冰冷下來,現在他只覺得手腳冰涼。大秦誰都知道秦王最介意別人冠以他暴君之名,今天這傢伙竟然把這麼大的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來,若是傳到秦王耳朵裡……
張緯德不敢再想,連忙大吼道:“你胡說!我何時有這般汙衊君上的,更別說有羞辱你的言語,我們只不過在茶樓談論那膽大妄為,不懂規矩的周國顧晨而已,你又是何人,要來多管閒事,果然你們周人都是粗魯之輩。”他說著說著轉頭拜向張梁,大呼冤枉道:“大人,這人所說的胡話更不可信。請大人為小民做主,難道要讓這周人看去笑話,自家子民被他國之人羞辱不成?”
不得不說這張緯德還有些文采,這一通又是自辨申冤,又是求人作主的言論說得極為慷慨,只不過聽在張梁的耳朵裡就讓他露出看傻子的神情。這人被揍成了豬頭,竟然連揍自己的是誰還不知道,不是傻子是什麼!
到底也是自己秦人,不忍他多丟臉,那邊杜子爽冷聲提醒了句:“你知道是誰打你的嗎?”
“還能有誰,不就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粗魯不堪的周人嗎。”張緯德還不在狀態,顧晨則接過他的話笑笑說道:“不好意思,我這位粗魯的周人姓顧,單名一個晨字!”
“顧……顧晨?”
張緯德一個禿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身旁的那三個友人各自咋舌,還真是當人背後說閒話,被當場逮住了,難怪要被人給打了。只有張緯德還撐著最後的面子有些中氣不足道:“顧晨怎麼了,就算是顧晨,你也不能……不能隨便動手打人!”
大堂上上至中尉張梁,下到兩旁衙役都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除了這位捱揍的張緯德,就連他的那三位友人也知道這場荒唐的庭審就該快要結束了。秦律有言當街鬥毆,行兇者罰沒五百或鞭撻三十,但如有受人辱罵,義憤填膺者不在此列。秦人尚武,如果身為當事人的顧晨是個秦人,現在甚至還會被人稱道英雄大丈夫。
那張梁正要舉木拍堂而退,大堂外突然有人高喊:“張相到!”
張梁心裡一個咯噔,壞事了,張棟來了,今天這麻煩怕是不能圓滑地避開了。
張棟位居高閣,比張梁大了一級半,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哪怕現在是在都尉府張梁自己的地盤上,也不得不繞過桌案下堂迎接。
“張相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微微恭了個身,張梁又笑道:“不知張相來下官這都尉府所謂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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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梁一邊說一邊將張棟請到主位坐定。顧晨這時候才認真看清楚這位張副相到樣貌。也不出彩的一個老人模樣,看起來有五十多了,白鬚白髮,瘦臉尖腮,看著像沒幾年好活頭的混濁眼珠子。唯一有特點的是這位張相右臉有塊不大不小的黑斑,很有藝術感地趴在他突起的右顴骨上。
只見這位張相先生冷哼一聲,也沒有正面回答張梁的話,架子端得十足,一直到坐定那主位才開口道:“聽說有個大膽的周人竟敢在大秦國都毆打秦人,本官想來看看張大人你怎麼處罰這個周人。本官覺得此等賊人就當重犯,非折手斷腿之刑不可懲戒。”
來者不善!顧晨腦海中飄過這四個大字,只覺得眼前這位老頭為了對付唐叔寅還真是不遺餘力。賠了自家侄子性命還不夠,還要自己親自出馬。
張梁不敢直接頂撞這位副相,不過心裡也暗惱對方不守規矩,竟直接到都尉府上以勢壓人。圓圓的眼珠子一轉,這位中尉大人心裡在權衡,直接得罪這位副相好,還是得罪顧晨身後的君上和左相好。
“張相嚴重了,這不過是一筆傷普通的鬥毆案,犯不上重罰,小小懲戒一番就夠了。”他取了個擇中的方式,既不頂撞違背張棟,也不至於過分得罪顧晨及他身後的人。不得不說他這招純粹就事論事的法子確實不錯,任誰挑不出毛病,兩不討好,也兩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