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沈睿因為美夢被吵醒而懷著一身生人勿進的起床戾氣,但其實她還真沒有什麼理由埋怨。畢竟如今已經巳時末的時辰了,農人開耕商人開店工人開工,也不怪人家聲勢浩大。
但似許佑德這等乖覺的未婚夫,自家小姑娘的話便是天理昭彰,立馬吩咐下去,叫客棧做出了一桌半是糕點半是硬菜的早午飯來。
小二端著笑臉領著三四個跑堂的流水似得一起上菜,端的跟王公貴族同等的待遇,
“嘿!客官,最後一道菜紫菜蛋花湯上了,”小二豎著托盤抱在懷裡點頭哈腰,“不打擾二位用飯了。”
許佑德笑了笑,出聲道:“你還是先打擾下,有個事兒要請教呢!”
小二:“擔不上客官一句請教,有話便吩咐就是了。”
許佑德道:“我們兩個是外鄉人,路經本縣,還真不曉得有什麼風俗習慣——瞧著外頭模樣,莫非是在趕廟會?”
沈睿耳朵聽著,嘴巴吃著,眼睛掃了一眼身旁認真問話的男人,心想不愧是奸商出身,做出來的表演當真是天衣無縫。
小二:“那可不是,兩位還記得小的昨兒晚上跟您說過的本縣惡戶張家嗎?“
許佑德點了點頭,“記得。”
小二:“縣裡青天李天安李老爺把張家給繩之以法了!我們這是在歡迎李老爺回來呢!”
許佑德笑:“繩之以法?那不是父母官應該辦的事兒嘛?這??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小二:“客官有所不知,張家那當真是惡鬼投胎的狠人啊,仗著家裡幾個破錢,搶女人搶天地無惡不作!”
沈睿嚥了嘴裡的糕點,張口問道:“這麼個惡人,官府之前不管嗎?”
小二似是想到了什麼,唉聲嘆了一口氣:“之前官府想管,可是管不了。張家肚裡有幾斤墨水,乾的事兒都讓律法管不著他,縣老爺每次都想為民做主,可惜每次都只能判點錢兩,可張家卻實在是不缺錢的。”
沈睿:“如此說來,送上去的狀子都撤了回來?”
小二:“也只能撤回來。”
沈睿又問:“這麼說,官府是奈何這惡戶不得了,如今怎麼又能操辦了他?“
小二:“這其中的道道我是不懂了,聽說是跟船上的人做了個什麼交易,被一下抓了包,進了獄。”
沈睿緊張起來:“大概幾天前?”
小二:“也就五六天前吧。”
沈睿緩了一口氣,五六天前,那黑衣人一群早被一網打盡了去,斷不會出現在船口跟人做交易。看來這事兒,內裡的玄乎還在張戶的罪名上。
許佑德見沈睿沒後續問話了,便說道:“小二,店裡有筆墨嗎?”
小二一疊聲道:“有,有。”
許佑德又問道:“那有代筆先生嗎?”
小二一向利索的嘴皮子倒停了,疑惑地問:“代筆先生?這倒是沒有。”
許佑德:“那鄉里人若是想著寫封信,那可怎麼辦?”
小二:“怎麼辦?自己操刀唄!張戶在的時候,連告狀都是自己寫的,鄉里人難道還寫不出一封信來?”
許佑德臉上的笑意僵了片刻,又立刻地提上了勁兒,客氣地把小二給送出去了。
沈睿下了結論:“這事兒還挺玄乎的。”
許佑德:“我也覺得挺玄乎的。”
沈睿撂下筷子,拿手指轉著瓷碗邊一圈一圈地滑,眼神凝力,悠悠說道:“黑衣人薛仁不是倭寇,但卻被冠上了倭寇的帽子,因為朝廷想借他性命來釣朝廷裡把控江南局勢的大魚;昌化縣張戶不會通倭,卻被冠上了通倭的帽子,那這帽子是誰冠上的?”
許佑德:“是昌化縣令和杭州知府一起冠上的。”
沈睿:“為什麼冠上。”
許佑德:“因為他得死。”
通倭是死罪。
沈睿看著他問道:“他為什麼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