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最貴是人命,最賤也是人命。
這句大實話從沈鈳嘴裡說出來,帶著別樣的認真嚴肅,就好些鐵板釘釘記錄在聖人書裡的真理,讓人實在生不出一丁點反駁的心思。
沈睿在這般強勁的氣場之下,微微瑟縮了下脖子,卻還是硬氣說道:“大哥,此番是你錯了。”
“我沒說我對過,”沈鈳道,“但我擇而有悔,事過不怨。天下太平和幾人的性命,若是必須做出個選擇,我自然選擇前者。”
說來說去,沈睿也明白說不出個道理,遂不張嘴了,乾脆蹲在地上抱起自己的膝蓋,專心致志地望起外頭的雨來。
沈鈳一撂衣袍,單膝跪下,讓自己的身量和妹妹一般高,他問道:”生氣了?“
”沒生氣,”沈睿悶悶道,“所以更難過了。”
“以後這種選擇你會遇到很多。”
沈睿:“那我便要選擇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沒有時間讓你思考,也沒有其他選擇由得你胡來。”
沈睿死腦筋道:“我不管,總歸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的。”
“遇事不決,害人害己。”
沈睿咬咬牙,揣著一肚子氣悶,一下別過臉去,再不多言。良久靜默後,那邊忽然傳來了低低的兩聲輕笑,目下廊上空懸,除了他們兄妹二人,再無他人打攪。
沈睿不敢置信地又把臉給轉過來:“大哥笑了?”轉念一想,疑惑道,“可不該是笑我傻吧。”
沈鈳實話道:“有這個原因。”
她繼續把臉別過去,頭頂卻被一隻溫暖大手重重一拍,那手的主人似在感慨,唇齒縫隙中微微流露出的幾絲喟嘆,莫名地讓人聽出了一些可憐的情愫,他說道:“我的傻妹妹。”
沈睿自小被人稱讚聰明伶俐,如今被冠以“傻”這個形容,可以說是一百萬一千萬的不服氣,刷啦一下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自帶氣場:“我不傻。”
沈鈳嘴邊還是帶著幾絲若隱若現的笑意:“我原也以為你不傻,我原也想著能讓你登高望遠,如今我卻悔了,我真悔了。”
他對手上十三條沾著的血債不悔,卻對著自己愛護扶持了十幾年的妹妹,掏心窩子似得說了兩句悔恨。
他繼續道:“你應該傻傻的,你應該堅持自己該堅持的,畢竟也有古語,說是傻人有傻福。”
沈睿:“......”
她無語了一陣,腦子裡努力地研究了一下回復他哥的措辭,想來想去卻依舊不順,只好真心實意地講了大實話:“哥,我沒聽懂。”
沈鈳也不在說了,閉緊了嘴巴,光用鼻子吸進了肚子裡一大口氣,而後微微偏轉了身子,對著煙雨朦朧的寺內邊隅小景,慢慢地,緩緩地長吐了出來,就像是把身體裡的靈魂都給釋放乾淨似得。
下午時候,沈鏡上山進廟,還帶了滿滿一馬車的隨身物品。
沈睿嘖嘖驚歎,圍著那輛沈家專用馬車轉悠了兩圈,才道:“哥,我們就住一天一晚,你這是帶了些什麼東西呀,我看把車廂都快要給撐爆了。”
沈鏡擦了一把汗,也是無辜:“我其實就帶了一個包裹上山,包了兩件你和大哥的換洗衣裳,結果出門時候被林家小廝給攔下,硬要讓我替他主子送東西給沈大姑娘。”
不消說,定是許佑德那廝搞出來的事兒,此等浮誇浪費奢靡之風也是他愛好的。聽到這訊息,沈睿還挺高興,踮著腳尖望車裡頭望了兩眼,問道:“哪些是我的?”
“都是,他把整個車廂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