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軍隊。
短兵交接後不久,榮光者便意識到了對手的難纏。
並非力量上的強大。
而在於秩序性。
儘管列陣混亂,儘管軍容不整,但廝殺時,卻能清楚的感受到,這群形貌扭曲的畸變者,與至深之夜孕育的妖魔,存在著本質上的區別。
或許它們沒有近似的形貌,有的臃腫噁心如肉瘤,有的渾身上下都長滿了一開一合的眼睛,有的形同一灘軟泥,拖拽了粘稠、高溫、與岩漿相類的軀殼。
但就本質而言,它們與他曾在赫姆提卡下層區黑暗議會所見的那群怪物近似,
它們,留存有一定程度的智慧。
並且同樣能夠共享感知,共享經驗,在戰鬥中不斷成長,變得更具威脅性。
是怪物。
凌駕於人類之上的怪物。
雖然在知道至深之夜中還存在諸如黑山羊這類具備文明的族群,也不是第一次碰見這類具備群體網路的妖魔,可即便如此,仍不免為之生出了少許的心悸。
偌大的至深之夜中到底存有怎樣的秘密?
而廣袤千百倍於它的黑暗混沌,又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諸如此類的念頭如雜草一般難以根除,艾米·尤利塞斯只能強壓下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將注意力重新投注於戰鬥之上。
坦白的說,這場戰鬥給他的壓力並不大。
就算眼前這些扭曲畸變者比赫姆提卡黑暗議會地下遭遇的那些怪物更強,更具備成長性,可對現在的他也不過那回事。
說砍怪切菜,
一點也不誇張。
從不諳戰鬥的初心者,到身經百戰的老練戰士,只花了月餘的時間,這種有悖常理的實力增長速度,如果說這其中沒有另一個“我”的暗中影響,暗中操縱,他怎麼也不會信。
或許“他”有他的目的,但現在,至少在現在,他確實是受益者。
換做赫姆提卡時期的他,在這一浪賽過一浪的妖魔大潮之下,根本不存在倖存的可能。
哪能像現在這般直接將數千妖魔的軍勢鑿穿大半。
如果不是顧忌身後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僅憑一己之力完成突圍,並非難事。
可惜的是,他並非孤身一人。
他的敵人也不單是地面上的怪物。
他還有同伴需要照顧,還有不知何時會從天空俯衝而下,馬頭蝠翼,如獵隼一般進行捕食的怪鳥需要提防。
死亡先兆在這種情況下頻繁被觸發,同伴死亡的慘象在眼前爭先恐後的顯現,一幕一幕血腥殘忍的景象彼此交錯、雜糅,混雜成一幅地獄般的圖卷。
噁心,眩暈,想吐。
明明自詡已經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能力,但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天真,多麼的幼稚。
但再怎麼痛苦也必須堅持,因為他所揹負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的生命。
不能輸。
意識一片模糊,思維彷彿被分割,他在冥冥中感受到了無窮多自我的存在,每一個自我都對應了一根時間線,伴隨著大腦的越發渾噩,他的視角變得越發的超然——與靈魂昇華至時光長河近似,他的視界中出現了無窮多的分岔時空,每一個時空便是一重視角,每一重視角又有無限多的可能。
如同超然物外的神只,萬千未來,世界變遷,盡在股掌之中。
觀之,如觀掌紋。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不可思議,換做往常,艾米怎麼說也要驚歎一番。
但現在,完全是無意識為之。
當他意識到自己眼中那紛繁紊亂的世界到底意味著什麼時,意識猛地從更高層級的視角跌落,恍恍惚惚的歸於原處,再也不能回憶起曾經看到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