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意識生出的同一時間,血肉分離、軀幹燃燒的痛苦施加其身。
再然後,血肉被剖開,心臟被洞穿,神聖的光焰在體內升騰,即便曾隻身一人穿越至深之夜的旅者擁有非同尋常的精神意志,在這絕非人類所能忍耐的痛苦面前,其面容仍不免扭曲變形,不自覺乃至無知覺的睜大了雙眼,金色的、璀璨的、奪目的光芒從口中、從鼻中、從耳中、從眼中滿溢而出。
看上去彷彿連靈魂都在光輝之下絕望的掙扎。
不知為何,艾米忽然覺得這幅場景有些熟悉的讓人感到可怕,黑色眼軲轆子轉了轉,出於某種難以說清道明的情感,他沒有繼續折磨這個多少對他抱有善意的老人,終止了對手上這把光與焰之劍供血,然後將短劍暗血從伊格納緹的左胸腔中拔出。
鮮血汩汩流出,沒有結痂。
“還活著嗎?”少年問道。
“為什麼不殺了我,”好一會兒後,伊格納緹才拉聳著乾癟的眼皮,用彷彿漏了風的聲音說道,“無謂的憐憫——這可不是弱者應該具備的情感。”
“或許吧。”年輕的榮光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搖了搖頭,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當時他為何會生出惻隱之心,不過……倒也不是沒有搪塞過去的理由,“因為我並不信任骰子屋——對了,你對他們瞭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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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須在意他們,”老人想要搖頭,但如今這幅千瘡百孔的軀體連這樣簡單的動作也無法承載,只能發出一聲悶哼,“他們只是監察者伸出的觸鬚。”
“監察者?”艾米重複著這個名字。
“漢莫拉比法典是先民所立下的約,是銘刻在石板上的命運,但俗世的命運無法對造物主產生束縛。”過長的對話讓本就虛弱不堪的老人不禁咳嗽起來,好一會兒之後才調理好身體的狀態,相當勉強的開口,“於是,為了保證所共同立下的約定不被破壞,既定的命運不被幹涉,就需要監察者、仲裁者存在——與之相對的,他們也被嚴格限定了對現世的干涉。”
“那麼骰子屋?”少年繼續追問。
“是規則外的產物,”伊格納緹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卻因為牽扯到傷口而發出一聲悶哼,“你知道的,在賭博的時候,誰都想要出一手老千,而這一點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們也不能免俗。”
“有點意思。”
艾米不禁感慨道,聯絡到隱約能夠感受到的命運枷鎖,他心底對自己身上的詭異有了猜測:很有可能,他是與骰子屋幕後主宰類似存在所製造的規則外產物,也是棋手們手上的一枚棋子。
而骰子屋之所以會刁難他,要麼是打算不斷的刺激他讓他加速成長,要麼則是打算在棋子真正派上用場前將它移出棋盤。
這樣……一切就清楚多了。
他隱隱感受到了命運的脈搏,接下來所要做的,是扼住它的咽喉!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老人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情感的流露,“留給我這具身軀的時間,已然不多。”
“你快要死了啊。”不知出於何種因由,少年半是感嘆的說道。
“沒錯,這具身軀就快要撐不住了。”對此,穿越大半個至深之夜來到赫姆提卡的旅者卻沒有太多的感慨,“雖然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仔細想想這個結果也挺不錯的,強加於人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命運,而是僭越個人意志的傲慢——在這場戰鬥中,傲慢的人是我,所以在這裡倒下的也是我——我的敗亡,或許打從一開始便業已註定。”
艾米癟癟嘴,對老人宿命論的觀點並不苟同,只是笑了笑,半開玩笑的說道:“那是因為你擋住我的道了,老傢伙。”
“真是傲慢無禮的年輕人,”伊格納緹眨了眨眼睛,“不過,我倒是並不討厭——說真的,你沒有什麼想要問的嗎?作為即將被掃入歷史垃圾堆的老頭子,我能繼續呼吸這清新空氣的時間可所剩無幾。”
“很抱歉,沒有。”少年心底並非沒有疑問,而是他莫名的知道,從老人這裡他無法得到更多的真相,畢竟……老人的身份與他沒有太多差別,都是命運棋盤上微不足道的棋子,“我現在只需要你幫一個小忙——幫我開闢通往上層區的道路。”
“做不到。”乾淨利落的拒絕。
“什麼意思?”年輕的榮光者挑了挑眉頭,語氣在一瞬間降至冰點。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伊格納緹艱難的抬起頭,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先民的用以斬破黑暗混沌的長劍,足以消弭除秩序以外的一切力量,其中自然包括與怪奇的契約。”
“你的意思是?”臉色越加的陰沉。
“奧巴代亞要麼已經自由了,要麼則擁有了新的主人。”老人的聲音漸漸低落,但還是用最後的氣力說道,“比如說……與你一道進來的那位同伴。”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他閉上了眼,永遠的、再也不會睜開的閉上了眼。
艾米的眼睫毛微不可查的抖動了一下,隨後移開了目光,視線在只餘下一個黑點的漆黑之門上停駐,以低沉的口吻說出了不知是敵是友者的名字:
“狄克。”
然後,世界失卻了光。
僅僅一個微不足道的剎那,純白的世界便泯滅在了時空的亂流之中,而與之一同被埋葬的,還有深陷其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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