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基羅,是一個完美的統治者。
強大、無情而又冷酷,手段眾多且魄力十足,在其統治的三十年間,一反傳統的顛覆了下層區混亂無序的格局——從行政體系的建設著手,再到執法體系的構築,最後完善了下層區的戶籍及戶籍普查制度,與曾經如天幕一般傾蓋於天穹之下的黑暗工會相比,他的統治無疑是寬厚且仁慈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被冠以皇帝這個稱謂。
即便光陰荏苒三十年,他的聲名也未有絲毫的褪色。
不,或許未曾褪色的不止是聲名也說不定。
三十年的時光足以使一個熱血澎湃的青年走入死氣沉沉的暮年,在平均壽命不過六十的下層區更是如此,但時光留在他身上的痕跡實在太過稀少,不僅未曾熄滅他那如火焰般熊熊燃燒的激情,也未曾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明明是年近六十的老人,但他的身上卻根本沒有任何的老態,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強健有力的肌肉,彷彿被刀削過的堅毅面容,比鷹隼更銳利的棕褐色瞳仁,時刻都如弓上繃緊的弦一般筆挺的西服,全身上下顯露時光痕跡的大概只有頭頂的一片灰白,但剃成板寸頭後,在整體風格的映襯下,反倒特別的有精神。
而現在,這位不像老人的老人,正在與一位身穿病服的年輕女流。
她……是他的妻子。
並非名義上,而是實際上的結髮妻子。
與他相伴走過近四十年人生的……另一半。
如果說下層區的皇帝陛下只是不像老人的老人的話,那麼這位女士……則是個不像年輕人的年輕人,除了蒼藍瞳仁中顯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濃郁知性氣息外,端坐在他對面的完完全全是一位青春靚麗的少女。
至少,是以少女姿態顯現於世的某種東西。
如青天藍海編織一線的蒼藍色瞳仁,彷彿冬日白雪一般傾瀉而下的順滑長髮,堪比人偶的精緻容顏,讓她無論走在哪裡都能成為視線的焦點。然而,在整個下層區乃至整個赫姆提卡,見過她真面目的屈指可數。
這不只是故作神秘,而是……如這份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的藝術美感相對的,是這份美麗同樣如水晶一般的易碎——蒼白到沒有哪怕一點血色的肌膚與隱約泛起青紫色的嘴唇彰顯出主人那惡劣的身體狀況,被洗的有些褪色的淡藍色病服以及座下稍顯陳舊的輪椅則進一步的說明了主人那陳年的病史。
“格羅瑞婭。”
下層區實質上的統治者低聲說出妻子的名字,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帶發出平緩有力的男低音:“黑暗公會的事……我聽說了。”
“從骰子屋那裡?”白髮藍眸的麗人眨了眨眼瞼,既沒有追問在下層區曾經的三柱之一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胡亂猜測她的丈夫到底從哪裡入手了情報,儘管以問句的形勢問出了口,但以那平淡的甚至能稱得上平靜的話語,不難聽出她的篤定。
“沒錯。”米開朗基羅抿了抿嘴,棕褐色的瞳仁中沒有太多情感顯露,他只是以近乎一成不變的低沉口吻說道,“我還知道……在昨天夜裡,面具與覆滅黑暗公會那隻殺人鬼有過會面。”
“骰子屋不值得信任。”格羅瑞婭說道。
“殺人鬼也是。”
話題似乎在此告一段落,互不相讓的兩人幾乎同時陷入了沉寂之中,但事實證明這只是太過壓抑的氛圍所導致的錯覺,不約而同的沉默才剛剛過去十二個呼吸,下層區的皇帝陛下再次開口。
“不要摻合這件事。”
他勸誡道。
“我認為有機會。”與病弱的軀體相對的,是堪稱決絕的態度,“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自黑暗中歸來旅者的份量,但——”
她頓了頓,眉宇低垂,吐氣出聲:“他已經老了。”
“老了啊。”米開朗基羅不知以何種心態重複著這句話,“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危險人物。”
“保羅的死,與他們有關。”格羅瑞婭岔開了話題,沒錯,即便再如何衰老,在如何年邁,只要伊格納緹一天沒有死去,這位迷途者之家的創辦者就一直會是下層區最令人忌憚的角色,“是他們在推波助瀾。”
“伊格納緹對權力沒有興趣。”現今如日中天的皇帝陛下在三十年前儘管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兄弟與朋友,有資格與雄踞下層區數百年之久的黑暗公會扳一扳手腕,但不考慮骰子屋介入的可能的話,在深不可測的黑暗旅者面前,等待他們的只有敗亡一途——好在,迷途者之家對下層區的霸權沒有渴望,“然而這也是讓我奇怪的地方,他表現的太像一位聖人。”
“不,他可不是聖人。”他的妻子顯然對他的看法並不贊同,“在巨人保羅死亡之後,他們一直在刻意營造不利於你的氛圍,哪怕伊格納緹沒有出手,他至少也是知情者——或者更進一步,把他說成是幕後黑手也行。”
“我沒有懷疑你的推斷。”米開朗基羅搖了搖頭,“只是……不對勁,他的表現很不對勁,就像在壓抑著什麼一樣,他如先古傳說中的苦行僧一般修行,一般剋制自己的慾望,彷彿一直在等待某個時機,某個臨界點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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