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灰——不,是統御黑暗公會的邪惡意志如此想到。
活下來了?這麼說或許不太準確,因為他根本不曾死去。以它狡詐多疑的性格,在對付榮光者這類難啃的硬骨頭前,一貫會為可以預估的失利留出退路,而現在只不過是恰好派上了用場。
意識分割。
於稱得上玩弄靈魂的大師的它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出格的事——早在意識到單憑自身的力量無論如何都無法戰勝面前的兩人之際,它便開始著手意識的分割工作,而當榮光者一劍斬落它的頭顱之時,它的魂靈其實早已分割分割成了兩個互不統屬、相互獨立的個體。
其中集結了幾乎全部資源的一個,姑且以主意識這麼稱呼,它透過寄生的能力向榮光者發起了進攻;而另一個相對弱小的意識則以更加穩妥的方式寄生在了隨身攜帶的甲殼蟲身上,萬一主意識在靈魂的戰場上失陷,也能留下足夠東山再起的資本——活著,對它而言就是最大的資本。
只是要用到後手的情況多少有些失敗就是。
說明自己輸了,真真正正的輸了,完完全全的輸了,是迄今為止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敗北,還是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
不甘心。
但也沒辦法,現在的它,很弱,很弱,弱到並不比一隻普通的甲殼蟲強大。
所以,只能等待,只能忍耐。
它現在最大且唯一的優勢只在於它還活著,而他們還不知道它還活著。
它所能利用的唯有這個。
至於復仇——
僥倖逃脫一死的高等妖魔沒有這個打算,一來是先前主意識傳來的異常反饋令它心有不安,二來則是……以它目前的狀況,想要恢復實力是一件非常漫長的事情,等它重新組建黑暗公會,將人造妖魔計劃的進度覆盤,恐怕那兩個人類早就埋葬在了時光的長河之中,凡人所稱道的復仇於它而言不存在任何意義。
甚至可以不客氣的說,時間是站在它這一邊的。
畢竟——
秩序不過夢幻泡影,唯有混沌亙古長存。
此乃真理。
誕生於人類對永生的貪慾之中的邪惡意志冷笑,但甲殼蟲的笑聲再怎麼陰冷,在這一刻也不存在任何的威嚴,更遑論它的後頸不知何時已被人鉗住,羸弱可笑的蟲軀被人從口袋中取出,徒勞的張牙舞爪著。
“抓住你了,蛇。”
熟悉的聲音令它掙扎的動作瞬間凍結。
是……十二號的聲音?
不——應該是一號才對。
殺人鬼是它為培育自身在物質世界的載體而培育的人形兵器,邪惡意志對他們並不陌生,但若要論及最熟悉或是最忌憚的,必然是繼承了“霧夜”之名的一號……等等!從“蛇”這個稱呼來看,或許還不是繼承名號這麼簡單,而是連帶一部分粉碎不完全的精神意志一帶傳承了下來。
真是失策。
當時應該更謹慎的複核一遍的。
邪惡意志並沒有太多懊惱的情緒,霧夜殺人鬼作為它最完美的作品,唯一的缺陷只有太過完美,完美到連它自己也控制不了。正因為如此,它才會趁他被來自上層區的榮光者重創之際,將這個完美雜糅了人類與妖魔部分本質的怪物重新納入黑暗公會的掌控,並拆分他的身體,分別植入十三個實驗體體內,創造出新一代的殺人之鬼,打算透過時光消磨可能存在的意志。
但即便如此,似乎仍然失敗了。
眼前的殺人鬼就是明證——只是,它沒有與之對話的打算——像它這樣存在方式以精神為主的高等妖魔可是實打實的稀缺品種,儘管沒有相應的載體就無法對現世進行干涉,但相應的現世存在也很難察覺到它並展開干涉。
也就是說,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它所棲身的甲殼蟲被殺死。
大概吧……
邪惡意志並不會低估被冠以霧夜之名的殺人鬼的難纏程度,既然他知道“蛇”這個名字,那麼顯然它的存在方式也不是秘密,如果不準備好針對靈魂的特殊手段,想必他也不會出現在它面前。
換而言之,是準備好了一擊必殺的手段嗎?
心情複雜的,它抬起頭,以一對複眼凝視著頭頂那張似笑非笑的假面。
“真是卑微的姿態,”漆黑的瞳仁中不存在哪怕一分的情感,如同黑曜石一般冰冷而純粹,“不過……以這個姿態死去,還真是適合你呀。”
沒有任何猶豫,也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食指與拇指微微用力。
悄然無息的,甲殼蟲死了。
如同地上的屍骸一樣,屍首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