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了。
在被黑暗籠罩的礦洞深處,狄克停下腳下的步伐,嘴角勾勒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他太得意忘形了。
儘管早就從大姐頭的口中知道對方是個不容小覷的怪物,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與觀察後,他卻在不經意間放鬆了警惕,將他當做普通的榮光者去對付,不僅沒有貫徹一開始打出的感情牌,還動了某個不該動的想法,致使本來能稱得上爽朗的局勢,在瞬息之間糜爛至此。
被懷疑了。
當尤利塞斯當面質問時,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然而在那種情況下他並沒有選擇為自己出言辯護——因為,這毫無意義。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好比是一面鏡子,一旦人心間脆弱的平衡被打破,裂痕自然而然的就會浮現於鏡面之上,並且再難彌合。況且,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他對榮光者的性格多少也有了些認知,或許說多疑還多少有些夠不上格,可說謹慎細微倒沒什麼問題——想依靠臨時編湊的謊言去動搖他,根本不現實,反而可能會加深他的懷疑,令自己被打上別有用心的標籤。
這是必須避免的。
為了利益而左右搖擺乃至背叛並不是一件多麼出奇的事情,這難免讓人忌憚,卻也
不至於讓人畏之如蛇蠍,畢竟行事作風有跡可循,動機也非常鮮明,就算再怎麼反感他的為人,在必要時也屬於可以打交道的物件。
但別有用心則不同,這種針對個體的惡意一旦被察覺,就必然會生出一連串連鎖反應,最後到底會導致怎樣的結果他不敢保證,可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針對他的警惕無疑會攀升到一個峰值。
到了那時,一切為時已晚。
骰子屋的使徒不是沒考慮過直接一波強襲將艾米·尤利塞斯擊破,只是大姐頭的告誡猶在耳邊,而且在之前他隱隱有所察覺,榮光者似乎具備一定程度上的預知能力,每當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他總是能從容不迫的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一次兩次興許能用本能或是直覺來掩蓋,可一直都是如此的話,想來想去也只有能力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才能解釋。
預見未來——
不,也說不定……絕對幸運之類的可能不能這麼簡單的排除。
說到底,御三家的血脈本就穩穩當當居於榮光者的第一層級,再加上那些隱藏在時光長河的怪物所佈置的後手,就算在尤利塞斯的身上出現這類堪堪壓在那條界限上的能力也絲毫不出奇。
很難殺。
尤其是預見未來。
這種堪稱無死角的能力如果沒有限制的話除非那些棋盤上的棋手親自下場,單憑他們這些“凡人”根本就不存在將他殺死的機會——但艾米·尤利塞斯到底是榮光者而非天選者,他不可能具備超越那條界限之上的能力,換而言之,就算蟄伏在他血脈中的能力真的是預見未來,也必然存在某種限制。
只有洞明他能力的限制或本質,才具備殺死他的可能。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骰子屋的立場已被榮光者懷疑,想像先前那樣接近他,近距離的觀察他的能力不再具備可操作性,思來想去狄克所能做的只有……
為他找一個敵人。
嗯……能夠稱得上敵人的敵人。
在上層區被人為的封鎖之後,給這傢伙創造一個敵人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榮光者與持劍者的組合不容小覷,整個下層區能充當他們敵手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本就屈指可數的數人,又基本都清楚他的跟腳,沒那麼容易被他當刀使,哪怕在他的手上有不少能夠誘使那些大人物們出手的情報,但他不認為那些大人物們在保持對骰子屋忌憚的同時還會為了區區利益而向榮光者出手。
也就是說,能夠派上用場的還是隻有……那個傢伙了吧?
金髮少年的臉上忽的一下綻放出笑容。
“沒想到就這樣繞回來了,”骰子屋的使徒在黑暗中自言自語,“大姐頭說的果然沒錯,一切皆是因緣際會。”
翠綠的瞳仁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兩面下注——
每個人都有自身行事的一套準則,都有一些難更易的習慣,即便是向來精明狡詐的狄克在這一點上也不存在例外,他總是會習慣性的衡量利益的得失,從不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讓利益的天秤始終維持著平衡。
這一次,也不例外。
在接近榮光者的同時,他順道幫了他的敵人一手。
而且還是一個非常惡質的敵人。
但恰恰因為如此,在這個時候反倒可以成為他所利用的物件——有相當的實力,對他的本質缺乏認知,更重要的是,對那傢伙而言,向尤利塞斯出手根本不需要挑撥,更不需要理由,二者本就存在相當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