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極限了麼。
纖細脆弱的身體如同過載的老舊機器一般顯露出不正常的紅色,但如同體內的某一根弦已經斷開,浮於空中的少女絲毫感受不到痛苦,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極為麻木,靈魂與意識彷彿超拔了肉體,以第三者的超然姿態支配著自己的行動。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仍舊感受到了極限所在。
哪怕植入了聖痕,持劍者也終究只是凡人,或許在啟用聖痕的情況下能夠足以與榮光之裔相抗衡,但本質上不過是代行神之權柄的普通人,以凡人之身僭越生命層級的藩籬去駕馭聖者遺物中的超凡之力,必須承載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哪怕他們全部是精挑細選的適配者,在激發能力的同時,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彷彿心臟被攪碎,彷彿筋脈被一寸寸截斷,彷彿血液被高溫蒸騰……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絕大多數有潛質的適配者都死在了移植聖痕的那一刻,而就在少部分的幸運兒之中,也有相當一部分無法適應高強度的作戰。
有著兩次施洗經歷的米婭,無論是聖痕的適配度,還是個人的精神意志,在同期生中都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即便放眼整個教團,在大持劍者之下能夠穩穩壓過她一頭的也是寥寥無幾——然而就算是這樣的她,也存在極限,也存在永遠無法觸及的天花板,比如說……現在。
已經不能夠繼續下去了。
為了予地下空間蟄伏的可怕妖魔致命一擊,少女與聖痕的共鳴早已越過了那被所有持劍者公認的安全閥值,並且還在不斷的往更高處攀升,就算她能以千錘百煉的意志將這份痛苦轉換為更進一步的力量,但她的肉體終究存在著極限,不要說繼續增壓以駕馭更為狂暴的氣流,就連維持現在共鳴都開始力不從心起來。
不用想她都可以知道,她……快要死了。
植入體內的聖痕開始排斥她的血肉,氣力漸漸從身體中消散,感官則進一步鈍化,心臟如同打樁機一般劇烈的跳動,讓人毫不懷疑會在下一刻炸裂開來,而更滲人的還是持劍者的面板,從毛孔中滲出殷紅的血珠遍佈全身,幾乎將她染成一個血人,不趁現在揮劍的話,很可能會在予妖魔以重創前,死亡登門造訪。
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妖魔——
必須死!
赫姆提卡並不是米莉的故鄉,米婭出生在遙遠的納撒尼爾——與多少有些莫測的赫姆提卡不同,它只是一座普通的邊陲小城,秩序的火種早已在無名者之霧的侵蝕下搖搖欲墜,傳承了先民之血的榮光之裔為這座已大半墜入黑暗中的古老城池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市中心的大教堂成為了所有人最後的光明與希望。
然而……
世界失卻了光。
看不到盡頭的長夜悄然無聲的降臨在這座漸漸失去生機的城市,窗外的世界靜謐的有些可怕,時不時的可以看見幾個模糊的黑影在徘徊,也時不時的可以聽見如夜梟一般淒厲的桀桀怪笑,甚至……偶爾還有慘叫聲以及咀嚼血肉的聲音傳來。
那是地獄。
絕望與恐怖籠罩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誰也不知道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什麼時候能夠結束,儘管所有人心中都隱隱有一個答案,一個沒有人願意相信的答案。
納撒尼爾的統治已宣告終結,與它一同被掃入歷史垃圾堆的,還有他們這些生活在城市中的居民。
等待他們的,唯有一死。
沒錯——唯有一死!抱著必死的覺悟,教團的持劍者艱難的揮動長劍,揮動那席捲了大半個天幕的可怕風暴。
世界頓時一清。
暴亂的氣流如同龍捲一般居高臨下的斬落,遠遠的看去,彷彿少女擎起一把彷彿可以將天地一分為二的終結之劍,小小的、纖細的、脆弱的身體以劈山分海的壓頂之勢駕馭著狂暴的氣流如銀河落九天般傾瀉而下,然後……世界短暫的失去了聲音,連時間似乎都有了那麼一霎那的停頓,直到——
“大地”被切斷了。
一雙雙如同探照燈一般嚇人的赤色瞳仁吃痛的四處掃視,漆黑如汙泥一般的膠狀物從創口處飛濺而出,一眼看不到邊際的高等妖魔那無可名狀的身軀因痛苦而四處抖動,漫山遍野都是翻飛而起的地底怪物。
竟然會有這麼多?
驚訝只存在了微不足道的剎那,米婭並沒有分神,她的眼中只有化身大地的妖魔。
還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教團的持劍者咬緊牙關,手臂、不、是全身的肌肉開始痙攣,一時間她竟有些拿捏不住手上的大劍,無力將這宣告終結的一劍斬出。
但也只是一時間。
米婭深吸一口氣,如同迴光返照一般重新提起精氣神,狂亂的風暴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四處逸散,反倒越發的凝結,在恍若天地終結的轟然巨響聲中,狂風收束凝結的究極之劍如切開黃油麵包一般切開妖魔的身體,散發著惡臭的烏黑膠狀物如同噴泉一般向兩邊飆射,將分崩離析的兩塊大地染成一片濃郁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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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躁動不安的大地掀起怒海狂濤,不知為何始終蟄伏於此的高等妖魔終於展開反擊,一根根如同擎天之柱的觸手蜂擁著破土而出,彷彿被刺瞎雙目的狂暴野獸一般,沒有任何目的的發洩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