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
深夜的園林中,竟已充滿點點鬼火。
慘碧色的鬼火,如千萬點流星,在黑暗中搖曳而過,使得這幽靜的園林,竟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陰森詭秘可怖。
葉笙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一點鬼火,帶著那慘厲的嘯聲,迎面飛來。
葉笙袍袖一展,將這點鬼火兜入袖裡,卻見那只是薄銅片製成的哨子,被人以重手法擲出,破風而過,便發出了嘯聲。至於鬼火,那不過只是一點碧磷。
葉笙微微一笑,拋卻了它,笑道:“幽靈群鬼的伎倆,也不過如此。”他腳步絲毫不停,筆直走向綴碧軒。
此時,綴碧軒中也是黑黝黝的,只有迴廊間,矮几上,擺著一盞孤燈,一個敞著衣襟的黃衣人,正箕踞在燈下飲酒。
他面對著滿天鬼火,神情竟還是那麼悠閒。這千萬點詭秘陰森的幽靈鬼火,竟似乎只不過是幽靈群鬼特意為他放出的煙花,供他下酒。
葉笙遠遠瞧過去,依稀只見他廣額高頭,面白如玉,頷下一部長髯,光亮整潔,有如緞子。
葉笙不禁深吸了口氣。
他終於瞧見了快活王,這數十年來,天下武林道中最最神秘,也最最狠毒的傳奇人物。
只見快活王用耳邊兩隻金鉤掛起了鬍子,剝了個蟹黃,放在嘴裡大嚼,又用滿滿的一杯酒灌了下去。
然後,他放下酒杯,滿足地嘆了一口氣,突然面向葉笙的藏身之處,朗聲一笑,又自舉杯,大笑道:“閣下既已來了,何不過來與本王飲一杯。”
葉笙暗道一聲:“此人好靈敏的耳目。”
口中卻微微笑道:“我是葉笙。”
“哦,原來是葉公子。”
葉笙大步走出,含笑施禮道:“滿天鬼火,獨自舉杯,王爺的雅興真不淺。”
快活王朗聲大笑:“滿天鬼火,葉公子居然還出來閒逛,雅興當真也不淺。”
葉笙微笑道:“我既然請不動王爺,只有移樽就教。”
快活王拍掌大笑:“本王一人正覺無聊,有葉公子前來相陪,那真是再好也沒有。請,請,快請坐。”
葉笙道:“多謝。”這時,他已將快活王的容貌,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見他長眉如臥蠶,雙目細而長,微微下垂的眉目,一閃閃發著光,當中配著高高聳起而多肉的鷹鉤鼻,象徵著無比的威權,深沉的心智,也象徵著他那絕非常人可比的旺盛的精力。
葉笙瞧不見快活王的嘴,只瞧見他那中間分開的被金鉤掛住的鬍子,果然修飾得光滑整潔,一絲不亂。他走得越近,越能感覺到快活王氣勢之凌人。
此人雖然穿得隨便,卻自然而然的,有一種不可遏抑的王者之氣!
快活王也在瞧著葉笙,目中光芒更亮。
他座下多的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但和葉笙一比,那些人最多隻不過是人中之傑,而葉笙卻是人中之龍鳳。
矮几旁還有金絲蒲團,也不知是不是為那幽靈鬼女準備的,矮几上也還有一隻空著的酒杯。
葉笙卻自管坐了下去,自己斟了杯酒,微笑道:“久聞王爺杯中美酒冠絕天下,我先敬王爺一杯。”
舉杯一飲而盡,大笑道:“果然是好酒!”
快活王在金盆中洗了手指,笑道:“此酒雖不錯,卻又怎比得上公子的百萬珍珠酒。”
捋須一笑,又道:“但這螃蟹還不錯,你不必客氣,只管動手……這螃蟹一物,定要自己剝來吃才有風味,若是要別人剝好,便味同嚼蠟了。”
葉笙笑道:“王爺不但精於飲食,更懂得如何吃法,這飲食享受一道,那些一夜暴富的凡夫俗子,當真是學也學不來的。”
快活王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笑聲震動屋瓦,遠處木葉飄落。
葉笙卻連酒杯中都未濺出一滴,只是微微一笑:“王爺為何突然發笑?”
快活王狂笑道:“當今天下江湖中人,誰不知道葉笙是我快活王的強仇大敵,但葉笙你此刻卻敢與本王對坐飲酒,口口聲聲誇讚本王,教本王聽在耳裡,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葉笙面不改色,突也仰天狂笑起來。
兩人笑聲同起,桌上酒杯“啵”的一聲,竟被這笑聲震得片片碎裂,杯中酒灑了一地。
快活王不禁頓住笑聲,沉聲道:“葉公子又為何突然發笑?”
葉笙朗聲笑道:“當今天下江湖中人,誰不知道快活王耳目遍於天下,誰知快活王卻連我葉笙的事都調查不出,卻讓我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