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的劍已拔出,但是在這剎那之間,他的心裡突然感覺到一種不祥的警兆。
這本是野獸獨具的本能,就宛如一隻兔子突然發覺有惡狼在暗中窺伺,雖然它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更沒有看到那隻狼的影子。
阿飛不敢再猶疑,一劍刺出!劍光如流星般刺向申老三的胸膛,只聽得“叮”的一聲,火星四濺,這一劍竟宛如刺在鋼鐵之上。
原來申老三在自己胸前藏著一塊鋼板,也就難怪阿飛刺不動了。
阿飛一劍刺出時,申老三立刻滾到桌子下,阿飛卻已凌空掠起。他已知遇險,但求速退,卻還是遲了一步。
就在這時,屋頂上已有一張巨網撒下!這是一張和整個屋子同樣大小的網,只要是在這屋裡的人,無論誰都無法逃避。
阿飛剛掠起,身子就已被網住。他揮劍削網,但此網卻是浸有桐油的九股粗繩結成的,他的劍再快,也只能削斷一根、兩根……他還是無法脫網而出。
“噗”的一聲,他已被網結糾纏,跌倒在地上。
奇怪的是,這時他的心情既非憤怒,也非驚慌,只是感覺到一種深沉的悲哀。因為他已忽然瞭解到,一隻猛獸被獵人的網捕捉到時的心情,而野獸卻永遠無法瞭解獵人為何要張網。
阿飛不再掙扎,因為他知道掙扎已無用!
這時已有兩條人影如飛鳥般落在網上,手中各拿著一根很長的白蠟竿子。長竿急點,阿飛已被點了八九處穴道。
落地的兩人,一個是灰袍白襪的瘦長僧人,面色蠟黃,終年都帶著病容,但目中卻燃燒著宛如火焰般的光芒。另一人枯瘦矮小,隆鼻如鷹,行動也如鷹隼。
這兩人都是出手快如閃電,正是少林寺的心寵大師和“平湖”百曉生。
此刻申老三已不在桌子下了,那裡顯然另有地道。
這一切,根本就是個陷阱。
百曉生滿面都是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準你要到這裡來的,你服氣了麼?”
此時,阿飛沒有說話。雖然他的穴道被點後,還是可以出聲,但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問:“你們怎會算準我要到這裡來?”
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無思想。他是已不能想,還是不願想,不忍想?
百曉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葉笙的朋友,只是為了要救葉笙,才冒充梅花盜……”
阿飛厲聲道:“我就是梅花盜,用不著冒充!我也不認得葉笙!”
百曉生道:“哦……心寵師兄,他說他就是梅花盜,你可相信?”
心寵搖頭道:“不信。”
阿飛冷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梅花盜?你怎能證明?”
百曉生微笑道:“這倒的確很難證明……心寵師兄,你可記得,轟天雷是死在誰手上的麼?”
“梅花盜。”
“他是怎麼死的?”
心寵道:“他的屍身上雖也有梅花標誌,但致命傷卻在‘玄機’穴上。”
百曉生道:“如此說來,梅花盜想必也是點穴的高手了?”
“正是。”
百曉生笑了笑,轉向阿飛,道:“只要你能說出,我們方才點了你哪幾處穴道,我們就承認你是梅花盜,而且立刻放了葉笙,這樣做你滿意麼?”
阿飛咬緊了牙齒,已咬出血來。他忽然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會點穴術?
百曉生嘆了口氣,道:“你真不愧是葉笙的好朋友,為了他,不惜犧牲自己,卻不知他對你又如何?只要他肯為你走出那間屋子,也算不錯了。”
………………
杯中有酒,葉笙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著一個很纖秀、很文弱的僧人,雖然已過中年,但看上去並不顯得很蒼老。
他看來帶著很濃的書卷氣,就像是一位中年便已退隱林下的翰苑清流,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精練的心樹大師。
他雖已做了葉笙的人質,但神情間並未顯得很憤怒,卻顯得很沉痛,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說話。
心眉大師的遺蛻仍留在禪床上,也不知是誰已為他覆上了一床白被單,隔斷了十丈軟紅和人間煩惱。
葉笙忽然向心樹舉了舉杯,微笑著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這樣的好酒,喝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