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想去見陸樹錚最後一面。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這個念頭一旦在她腦海中蹦出來，就生了根，怎麼也趕不走。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判了死刑，在執行之前，無論如何也要見陸樹錚一面才能安心。這個強烈的念頭折磨著她，讓她坐臥不安。
到了晚上，竟然飄起了小雪。薛太太自從生病，身體大不如前，在這下雪天早早就睡下了。雲珠熄了燈，端端正正坐在床上，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豎著耳朵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就像一隻在黑暗中靜靜窺視著的貓。先是韓媽睡了，接著小翠也睡了，最後錢貴關上院門，大聲咳嗽了兩聲，也進到倒房中歇下了。
院子裡再也沒有一絲聲響，只有不大不小的一片片雪花孤零零、靜悄悄地落在地面上。雲珠一顆心砰砰直跳，她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又熬了半個時辰，已經凌晨一點了。她輕手輕腳地開啟臥室門，悄悄探出頭，聽了一會兒，確定四周沒有動靜，再慢慢地、慢慢地合上門，還好，幾乎沒有發出一點響動。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裡，心又開始狂跳起來。薛太太的臥房就在客廳的東面，中間隔著一間小小的書房。
雲珠踮起腳，一步一步走到客廳的門邊，剛要伸手開門，忽然聽見一聲悽烈的貓叫，她一個激靈，雙手僵在那裡，心跳都快停止了。過了半晌，一切重歸死靜。雲珠暗暗在心中罵了一聲該死，雙手顫抖著抽出插著的門槓。房門一點一點被推開，院子裡的寒氣透進來，雲珠整個人都在打顫。她緊咬著牙，努力控制著自己，終於來到了院子裡。
地上薄薄地鋪了一層雪。雲珠從迴廊上走到院子門口。院子的大門相當結實，橫著的門槓足有云珠的大腿粗細，她根本就搬不動。沒有辦法，雲珠挽起一截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兩手搬著門槓，試著往外抽，一下，兩下，三下，。她的額頭上浸出了一層細汗，口裡撥出大口大口的熱氣。她不肯死心，絕望地、用盡全身力氣去扯，去搬，去推，去搖，大門像生了根似的，任憑她怎麼蹂躪，就是紋絲不動。
雲珠無力地蹲在地上，又急又氣又怕。雪下得更大了，她的頭上沾滿了雪花，遇到頭上冒出的熱氣，很快就化了，冰冷的雪水潤溼了頭髮，凍得她直打哆嗦。她抬頭看了看結實的院牆，太高了，根本就爬不出去。
一陣猛烈的北風襲來，在院子裡盤旋著，低吼著，冷風颳著面龐，反而讓她清醒了一些：這麼晚了，陸樹錚在哪裡？萬一他不在京師，自己豈不是白跑一趟？一念及此，剛才還沸騰滾熱的一顆心立即冷了下來，滿腔的勇氣也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雲珠只覺得上下牙齒直打顫，渾身都凍透了。
等到回到臥房裡，脫掉冰冷的外套，鑽進溫暖舒適的被窩裡，雲珠才覺得渾身都快散架了。緊張的情緒一時還平復不下來，她睜著眼，翻來覆去一直到天亮，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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