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西單牌樓糖炒栗子的香味飄滿整條大街，天橋賣藝人的吆喝一聲高過一聲，八大胡同的清吟小班嬌滴滴的蘇州姑娘們的牌子也掛出來了，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北京人處變不驚，管他誰當總統呢，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整個北京城像往常一樣熙熙攘攘，前段時間的兵變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忙完了手頭上的事，陸樹錚破天荒地告了個假，準備回安徽老家一趟。他決定向父母和妻子攤牌，他要一個清白之身，清清爽爽地站在雲珠面前。
站在陸家的大宅子前，陸樹錚油然而生恍若隔世之感。獨在異鄉為異客，客居京師四年，不知道家裡人都怎麼樣了。因為大少爺從北京回來，陸家的下人個個喜氣洋洋，忙進忙出，等陸樹錚跨進正房大門的時候，等候多時的母親一把拉過他，叫了一聲“我的兒”便開始淌眼抹淚。
大少奶奶拘謹地站在一邊，迎也不是走也不是，怯生生地拿眼偷看著從京師歸來的丈夫，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窘得慌。兩人結婚多年，也沒有孩子，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個禮拜，說過的話大少奶奶都能一句一句地數出來。
陸老爺子板著臉立在堂上，雖然見了久未謀面的兒子心裡不免激動，可是礙於禮教，仍然要做出一副嚴父的模樣，不能在兒子面前失了威嚴。陸樹錚安撫了母親兩句，邁步走到父親跟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父親。陸老頭子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還知道回來？”
“你呀你，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扳著一張臉做什麼！”陸老太太心疼兒子，破天荒地大著膽子責怪老頭子。“公事纏身，兒子也是不得已，請您老見諒。”陸樹錚扶著父親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坐下，四年不見，父親更見蒼老了，他心中很歉疚。
提到公事，陸老頭子臉色和緩了一些，他從京中友人口中得知，兒子差事辦得不錯，在京師警界頗有威信，而且為人剛正不阿，清廉自守，總算沒有辱沒陸家的家風。陸老太太察言觀色，趕緊招呼下人把飯擺上。
好不容易大少爺回來一趟，晚飯非常的豐盛，盡是陸樹錚在家時愛吃的。大少奶奶忙著佈菜，怎麼勸也不肯坐下吃飯，她覺得在一旁遞遞東西，反倒比坐下吃飯自在些。父子兩人談著最近的時局，氣氛很融洽，難得的天倫之樂。
晚飯之後，陸樹錚徑直走進父親的書房裡。“來來，你坐。”見兒子進來，陸老頭子難得地露出慈祥的一面，招呼兒子在自己身旁坐下。“父親，我要離婚。”陸樹錚沒有猶豫，臉色平靜地開口道。
出乎意料，陸老頭子沒有暴跳如雷，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和那位薛小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這次你突然回來，我就猜到了幾分。”
本來預計有一場暴風驟雨，沒想到父親的反應如此平靜，陸樹錚倒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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