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英的事情這麼快敲定，雲珠迫不及待給碧薇打電話，兩人約在東安市場的一個西點店見面。
“陸樹錚答應了！”剛落座，雲珠就把這個好訊息報告碧薇。碧薇欣喜地說道：“這麼快就有回信了？”雲珠一五一十地將陸樹錚的話說了一遍。
“太好了！時英肯定會喜歡這份兼職的。”碧薇也是由衷地為時英感到高興。她瞧了雲珠一眼，低聲道：“看來這個陸處長，對你還挺上心。”
雲珠低著頭，扯了一下衣服下襬，“碧薇……”欲言又止。碧薇抓住雲珠的手道：“怎麼了，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雲珠囁嚅著，停頓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問道：“碧薇，你覺得陸樹錚是因為我，才……”碧薇微笑道：“不是因為你，那是為了什麼？”雲珠看著玻璃窗外的車水馬龍，嘆了一口氣道：“不一定的。”
碧薇趁機問雲珠：“那你，覺得陸樹錚如何？”
雲珠心裡答道：“他很好。”不過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碧薇察言觀『色』，大概也知道雲珠對陸樹錚的心意。她知道雲珠不願意說，也就不再追問，把話題轉到時英身上：“陸樹錚幫了時英這麼大一個忙，時英好歹也得去封信，感謝人家。”
雲珠接過話頭：“這是自然的。現在找事可不容易，如果時英有長輩在北京，怎麼著也得請陸樹錚吃一頓飯，當面道謝。”
碧薇用勺子輕輕攪拌著面前的咖啡：“論禮數理當如此。不過時英的親戚都在南方，這事情可辦不成”
雲珠想了想：“讓時英自己登門道謝，也不合適。”碧薇扔下勺子，說道：“有一個人，願意招攬這事。”雲珠詫異道：“誰？”
碧薇眨眨眼，衝著雲珠調皮一笑：“雲珠，你媽媽不是愛交際，頂願意張羅麼，讓她出面請客如何？”雲珠托腮道：“張羅一餐飯，倒不是什麼難事，再加上我母親很看得起時英，你說得對，我回去和她說說看。”碧薇呷了一口咖啡，語氣篤定：“我看不成問題。”
聽差端上來兩塊栗子蛋糕，雲珠吃了一口，悄聲問碧薇道：“時英的事算是有著落了，你老實交代，今天找我來幹什麼？”
碧薇一臉懇切，鄭重地問道：“雲珠，你讀過《水經注》嗎？”雲珠道：“《水經注》？你怎麼關心起這個來了？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我在他的書房裡看到過，隨便翻了幾頁。”
碧薇頗感失望：“我還以為你讀過呢，可以給我講講。”雲珠笑道：“沒讀過有什麼要緊，你要是感興趣，現在鑽研也不晚。”
碧薇一臉沮喪：“雲珠，我的國文功底差，哪裡研究得了這個。”雲珠盯著碧薇道：“你又不是老學究，當然不願意研究這些，不過你要是想學的話，我三叔他們那一幫子遺老，倒是可以教你。”碧薇搖搖頭道：“哪能為了這個去麻煩人家。”
雲珠狡黠地笑道：“碧薇，沉鍾社討論《水經注》，章濟廷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讓你佩服得不得了，是不是？”
碧薇沒有否認：“那天……他們忽然說到了《水經注》，可惜我一句話都『插』不上，真夠難為情的……”雲珠道：“哼，這有什麼難為情的，那些遺老遺少才喜歡埋首故紙堆呢！”
碧薇一本正經地問道：“雲珠，我是不是該補習一下國文？我爸爸就經常說我國文底子不行。”
雲珠不滿道：“碧薇，你本來就不喜歡這些，就算你是孔老夫子轉世，章濟廷也不會喜歡你，何必折騰自己。”
聽了此話，碧薇面如死灰，呆呆的，好像靈魂出竅了一般。雲珠後悔把話說得這麼直，急忙安慰道：“碧薇，對不住，我是怕你委屈了自己。”
碧薇低著頭看著面前的咖啡杯，說道：“雲珠，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卑微了，可是我……”
雲珠略躊躇，隨即打定了主意，她說道：“碧薇，你知道章濟廷為什麼退出學生自治會嗎？”碧薇搖搖頭道：“我和他總共就沒有說過幾句話，不過我想他自有他的原因。”
雲珠正『色』道：“前幾天，警察廳籌辦義務戲，我母親帶我去看戲，恰好遇到了陸樹錚，我順便問了他章濟廷的事。”
碧薇詫異道：“陸樹錚怎麼會知道章濟廷？”
雲珠道：“現在學『潮』鬧得厲害，警察廳在各大高校都有眼線，章濟廷是學生自治會的骨幹，警察廳自然知道。”
碧薇有點發急，問道：“警察廳盯上他了？”雲珠道：“以前是，不過以後不會了。”碧薇問道：“這又是什麼緣故？”
雲珠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陳校長答應章濟廷，等他畢業之後留校任教，所以章濟廷不鬧學『潮』了，改投沉鍾社，研究起文學來了。”
碧薇半晌不語。雲珠柔聲道：“碧薇，我總覺得章濟廷功利心太重，恐怕不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碧薇悽楚地一笑，低聲說道：“託付終身？我不敢奢望。”她抬起頭，看著雲珠，眼裡疊加著熱情和絕望：“雲珠，我說過，我只是想遠遠地仰望著他，至於其他的，我不敢想。”
雲珠嘆道：“你這是何苦呢！”
碧薇默默地呆坐著，過了一會兒，才怯怯地說道：“雲珠，可是我總是覺得，章濟廷對我，好像也不是無動於衷的，所以我總是不肯死心。”
雲珠道：“要不這樣，我替你寫封信去問他。”碧薇大驚，一把拉住雲珠道：“千萬別，他若是拒絕了，我簡直……簡直無地自容。”
雲珠道：“你給時英回信了麼？”碧薇道：“還沒有。”雲珠道：“時英一向最有主見的，你要不要問問她？”碧薇道：“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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