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長先生,您在想什麼?”憑著對值班雲騎名錄表的記憶,鬱沐精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鶴長一晃神,從自己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他看上去有些驚慌,陣刀在地摩擦出短促的刺耳脆響,又淹沒在長樂天的喧沸人聲裡。
“不,沒什麼。”他的聲音化著一抹淡淡的疲憊。
鬱沐的視線逡巡在對方的銀甲上,語氣和緩,內容嚴肅:“再想下去,情緒冗餘無法排解,會提前墮入魔陰。”
鶴長苦悶地搖了搖頭,望向長樂天繁華的街景,此地商賈林立,行人如織,但遠處的飛橋、橫簷不乏殘缺,那是工造司的工匠還未來得及修補的戰爭瘡痍,也是壽瘟孽物進犯的累累罪證。
他的聲音很輕,又彷彿託著千斤重的負累:
“我只是不明白,一個像您一樣的人,怎麼會……”
怎麼會造作殺孽,害人枉死,鑄成大錯。
“你說飲月君?”鬱沐思來想去,只得出這麼一個答案。
或許這個名字在當下已成禁忌,對一個已經蓋棺定論的罪人,本沒有任何為之辯白的餘地,但聽到這個名字,鶴長還是無法平靜接受一切。
幾秒後,鶴長緊攥陣刀,聲音飄忽又苦澀。
“他曾經救過我,不僅我,還有許多隨軍的雲騎,我從未見過如甘霖一般溫柔的雲吟術……”
“早知我的戰友會死在孽龍手裡,他還不如不救!”
“他怎麼能……”
“……”
聲音止於哽咽。
鬱沐站在欄杆前,抬頭望著天上來去的星槎,梭狀長艦劈開天幕,向宏偉無邊的界門而去。
飲月之亂結束後的某天,他也在家中,望向天空中那群載著逝者遺物的星槎艦群奔向星海,一如巡獵的鋒鏑,永不回頭。
正似今日一般。
——
“很抱歉,讓您見笑了。”
丹鼎司門口,鶴長不太好意思地對鬱沐說。
“沒關系,人總要有個情緒宣洩的過程,至少你現在看起來比我們一開始見面好多了,放心,我很快就會忘記你蹲在長樂天地上哇哇大哭的……”鬱沐善解人意道,可惜被打斷了。
“我沒有哇哇大哭!”鶴長的面甲發出惱怒的咔嚓聲,“雲騎是不會哭的!”
“我知道,你們受過專門的訓練,不會哭,但人還是……”
“沒有但是!”
“……”
你們雲騎,祖傳傲嬌呢。
送走鶴長,鬱沐在丹鼎司裡繞了一圈,打卡下班,轉回了長樂天。
本來想中途就翹班回家,奈何要顧及鶴長的任務,只好刷刷玉兆步數,好在時間不算晚。
鬱沐的家在長樂天,一處帶院落的宅子,環境幽靜安寧,剛置辦時價格不菲,鬱沐沒能全款買下。後來宅子被曝出曾是藥王秘傳密謀的窩點,房價一跌再跌,鬱沐撿漏入手,有了個定居之所。
推開厚重門扉,中庭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木,其葉蒼翠,樹冠如傘。樹下有一處淺淺的水窪,水體清澈至極,狀似活水。
估計是以前藥王秘傳為了煉藥偷偷打的井,這要是被地衡司知道了,罰單可以貼滿整扇門。
鬱沐繞過水窪,踏上外廊,站定在門前。
他閉目屏息,確認方圓十裡沒人對此處戒備留意,隨即開啟了外室的門。
光線順著門敞開的角度在地面鋪砌光帶,昏暗臥室中,一對泛著光的剔透龍角若隱若現。
恍惚間,鬱沐聽見了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