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瑄冷聲道:“你本事倒是大,都進了這裡了,還能叫人給你往宮裡遞話。”
梁禎搖了搖頭,一聲嘆息:“陛下,這個地方實在太冷清太寂寞了,您總不會想要關臣一輩子吧?”
“你應當知道,朕已經下了旨,三日之後便是你問斬之時。”祝雲瑄沉聲提醒他。
他下手並不重,只打算處死梁禎一個,他的一眾黨羽和親信手下判的都是流放,這就已經夠了,梁禎的斬首示眾,就足夠震懾朝廷上下,從今以後,再無人敢小覷他這個皇帝。
梁禎看著他的目光微微一滯:“所以呢?”
“今夜就會有人將你替換出去,你如願了,離開京城,永遠不再踏足大衍,永遠……別讓朕再見到你。”
“陛下捨得嗎?”
“梁禎,你如今還有什麼資格用這般態度對朕?”
梁禎輕輕一笑:“陛下若真捨得,今日便不會來了,陛下不必動怒,臣只想跟您說說話而已。”
他說著用手中木棍撥弄了幾下牢門上的鎖鏈,竟就這麼將之撥開了,祝雲瑄警惕地望著他,梁禎拉開牢門,卻沒有走出去:“陛下進來與臣說說話吧,臣身上的傷口疼得難受,不能久站著。”
梁禎靠著牆角的草垛坐了下去,祝雲瑄立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眼神中依舊滿是戒備。
梁禎不錯眼地看著他,將他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地映進腦子裡:“陛下又瘦了……”
祝雲瑄沉默不言,梁禎的目光下移,落到他平坦的腹部處微微一頓:“陛下是不是已經生了?出月子了嗎?……孩子呢?”
祝雲瑄衣袖下的手漸漸握了緊,靜默片刻後,艱聲說道:“臘月二十四的夜裡就出來了,是早産的,氣息過於微弱,方太醫盡力救了,後來有一晚突然發高熱……再沒救回來。”
梁禎怔住,捏著棍子的手無意識地掐緊,手背上甚至能看到暴起的青筋,他緊緊盯著祝雲瑄,試圖從他的神情裡看出哪怕一絲一毫說謊的可能。
祝雲瑄平靜地回視著他,許久之後,梁禎漆黑的雙瞳中彷彿有什麼情緒,徹徹底底地黯了下,他啞聲開口:“陛下特地過來,就是來告訴臣這個的嗎?”
“……你理應知曉。”
梁禎無聲冷笑:“臣是不是該感激陛下突然變得這般體貼起來,……陛下,這些日子臣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中,一遍一遍地回想著從前,臣後悔也不後悔,臣一直以為……還有機會的,但到了今時今刻,臣才終於明白……您說的沒有意義了,到底是何意思。”
頭一次,祝雲瑄看到梁禎在自己面前紅了眼眶,他無言以對,冗長的沉默後,也只是道:“那道密旨……”
“陛下放心便是,”梁禎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密旨早就燒了,那些證據也已經沒了,您若是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祝雲瑄垂眸,吶吶道:“朕既答應了放你走……便不會食言。”
又一次的相對無言,祝雲瑄轉身,緩緩走向了牢門口。
梁禎突然站了起來,一步跨上前去,攥住祝雲瑄的手腕用力一拉,祝雲瑄猝不及防,被梁禎拉得轉過身來,撞進了他的懷中。
梁禎大力將人擁住,死死攬著他,祝雲瑄沒有掙紮,怔忪之後,輕輕閉起了眼睛。
那人溫熱的吐息落在他的耳邊,聲音有如囈語一般:“待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別再……這麼為難自己了。”
祝雲瑄用力咬住唇,雙眼緊閉著,淚水自眼角不斷滑落下來。
獄外,見到祝雲瑄出來,候了許久的獄丞諂媚迎上來,沒來得及開口,祝雲瑄忽然冷聲問他:“是誰準你動用私刑的?”
對方一愣,觸及祝雲瑄寒如冰霜的神情,當即腿一軟,顫顫巍巍地跪到了地上去,額上已經滑下了冷汗,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臣……臣……”
祝雲瑄的目光落在趕車的侍衛手中的馬鞭上,微微一頓,高安立刻會意,過去將馬鞭取來,雙手奉到他面前。
祝雲瑄握住馬鞭,轉身便沖著匍匐在地的獄丞狠狠抽了兩鞭子下去,在對方的哀嚎聲中扔了鞭子,沉聲下令:“拖下去,將事情報給大理寺卿去,命之將背後指使之人查清楚,一併處置。”
跪在地上的其他人俱已嚇破了膽,哪敢不應。
坐進車裡,車門闔上後祝雲瑄才彷彿洩氣了一般,精疲力盡地靠向身後,再次閉上了眼睛,遮去了眼角還泛著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