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藥不多時祝雲瑄便有些昏昏欲睡,翻奏疏的速度慢下了許多,梁禎一直未走,見祝雲瑄眼皮子都快耷拉下來,欺近過去小聲提醒他:“陛下,您去榻上睡一會兒,剩下這些臣幫您批吧?”
祝雲瑄望向他,眸光閃了閃:“你幫朕?”
梁禎眨了眨眼睛:“臣別的不行,學人字跡卻能有十成像,陛下不如讓臣試試?”
是了,若非如此那份假的傳位遺詔也不能瞞天過海。祝雲瑄的心思轉了幾轉,並未拒絕,這堆成山的奏疏裡大多說的都是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有要緊事的內閣早就給揀了出來另呈給他,再重要些的事情還得在朝會上進行廷議,便是讓梁禎代為批閱,他也做不得什麼手腳。
總歸梁禎想要做這“攝政王”,那就讓他多出些力氣好了。
留下一句“那就有勞昭王了”,祝雲瑄痛快地起了身,躺上了榻去,很快便睡著了。
梁禎意外之下又頗有些無奈,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說,沒曾想祝雲瑄竟當真答應了,雖然他恐怕只是被祝雲瑄當做了苦力,但見祝雲瑄能這麼心安理得地在他面前睡過去,也實屬難得了。
梁禎亦坐上了榻,手指拂了拂祝雲瑄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的臉,安靜看了他片刻,一聲輕嘆。
無人打攪,祝雲瑄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再睜開眼竟已是日薄西山之時,大殿裡的燈都點上了,剛剛睡醒的祝雲瑄有須臾的恍惚,往身上蓋著的大氅裡縮了縮,聞著那熟悉的茶香味,才反應過來,這件大氅是之前梁禎進門時脫下的。
梁禎慣用雲霧茶的茶葉燻屋子,先前在昭王府做客時祝雲瑄便發現了,因而他的衣裳上也時時沾染著這種淡淡的茶香,一聞便知。
聽到響動,梁禎停下筆,轉過了身來,眸中帶笑地望著他:“陛下醒了?”
祝雲瑄一時懊惱,他竟在梁禎身旁無知無覺地睡了快兩個時辰。坐起身將蓋著的大氅還給梁禎,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茶水潤了潤嗓子,又看了一眼榻邊高壘起來的奏疏,祝雲瑄心緒格外複雜,梁禎竟當真幫他將這些都看完了。
“……辛苦昭王了。”
梁禎輕勾起唇角:“陛下要道謝,就一句話怎能顯出誠意來,至少留臣下來與您一塊用晚膳吧?”
祝雲瑄提醒他:“一會兒就要下宮鑰了。”
“那有何妨,之前先帝給臣在宮中暫歇的宮殿不還留著嗎?湊合一晚就是了。”
祝雲瑄不再說了,吩咐了高安叫人去與禦膳房說,晚膳多加幾個菜。
坐上了桌梁禎又說要喝酒,祝雲瑄便讓人把前些日子祝雲璟叫人從邊關送來的酒取了出來,梁禎笑著晃了晃杯子:“陛下喝這夷人喝的烈酒,不怕醉了嗎?”
祝雲瑄不以為意道:“朕喝得少,昭王請自便吧。”
梁禎給他斟上一杯:“陛下好歹賞個臉,陪臣喝了這杯可好?”
祝雲瑄不置可否,覷他一眼:“昭王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
“陛下連這都看出來了,陛下這般關注臣,實在是叫臣受寵若驚。”梁禎說著又搖了搖頭,嘆道,“也沒什麼,今日是臣爹爹的忌日,一時有些感傷罷了。”
祝雲瑄一時語塞,原本想刺他幾句的話也說不出口了,沉默地拿起了酒杯。
他的胃口比前幾日好了不少,今日禦膳房做了一道南邊進貢來的海魚,無甚腥味還格外鮮甜,祝雲瑄筷子動得勤,梁禎見狀笑問他:“臣送給陛下的那兩個廚子,可還得用?”
“尚可。”
梁禎變著法子地討他歡心,祝雲瑄原本並不領情,人放進了禦膳房也沒用過,這幾日病了吃不下東西,其中一個廚子進獻了一道開胃的酸湯,才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不得不說,梁禎送來的人確實沒得挑,便是祝雲瑄也說不出一個不好來。
祝雲瑄胃口好了也貪起了杯,忘了剛才才說過的“喝得少”的話,一杯酒下肚又主動示意梁禎給自己再倒一杯,梁禎笑著提醒他:“陛下當心醉了。”
“你倒吧,朕心中有數。”
這一喝便沒了節制,酒過三巡,倆人都有了醉意,端了許久的祝雲瑄難得放鬆了下來,丟了儀態懶洋洋地倚在桌邊撐著頭,聽著梁禎與他說宮外的新鮮事。誰與誰交好,誰家又與誰家聯了姻,誰誰有什麼特別的喜好,誰誰又是怎樣的個性,朝中宗室、勳貴、文武官員,哪家的事情他都能說上幾句,似乎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祝雲瑄眯著眼睛聽著,心道難怪他能籠絡這麼多的人,對誰人都瞭如指掌,這樣的本事便註定了他並非池中物。
聽到後頭祝雲瑄非但笑不出來,心緒愈加複雜,正心神紛亂間,梁禎忽然停下說話,湊近過來,望著他的雙眼:“陛下,您醉了。”
祝雲瑄點了點頭:“那昭王便退下吧,朕要歇下了。”
梁禎仿若未聞,低笑出聲:“臣送陛下回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