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信任與否
景瑞元年正月,新帝下旨,詔原太子太師曾淮、禮部尚書嚴士學入內閣,並以曾淮為首輔大臣。
梁禎第一次見到這位七旬高齡的新任首輔,是在甘霖宮的禦書房內,見他神色肅恭、不茍言笑,梁禎心下不由嘆氣,小皇帝自登基後本就越來越端著了,如今來了個老古板從旁耳提面命,怕更是要耳濡目染、近墨者黑。
祝雲瑄與曾淮正在商議事情,梁禎是不請自來,從旁聽了一耳朵,才知祝雲瑄是想要擬詔冊封那定遠侯夫人一個國公爵。聽了一陣,他不甘寂寞地出言道:“定遠侯戰功累累,也才得了一個侯位,如今陛下大筆一揮,竟要賜他夫人公爵?”
祝雲瑄不以為意地解釋:“侯夫人當年守衛煢關,亦有功勞,本就該論功行賞。”
“那比起定遠侯也是差遠了,陛下這麼做,不怕惹人非議嗎?”
祝雲瑄輕嗤:“昭王又有何功勞,憑著什麼剛及弱冠,便得賜王爵?”
梁禎笑了笑,無所謂道:“陛下既要與先帝一樣偏私,亦不怕旁人議論,自然是可以的。”
一旁的曾淮皺著眉提醒他:“昭王還請慎言。”
“臣是為的陛下好,”梁禎只看著祝雲瑄,“就怕陛下意氣用事落人話柄。”
“朕意已決,昭王無需再多言。”祝雲瑄冷淡打斷了他。
梁禎幹脆地閉了嘴,不再說了。那定遠侯夫人是男子,且就是當年那假死出逃的廢太子,別說是給個公爵,即便要封王,也都只是祝雲瑄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祝雲瑄不再搭理他,與曾淮商議起另一件事情,近年來南方沿海一帶水寇橫行,已成禍患,尤其是三年前海禁開了之後這些賊寇更是變本加厲,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閩粵水師的地位因而變得格外重要,半月之前前任閩粵水師總兵以老乞休,祝雲瑄想要將定遠侯賀懷翎調去閩粵,接替這水師總兵之位。
曾淮思忖片刻,猶豫道:“定遠侯鎮守煢關多年,如今北部夷人已平,將他調去南邊倒無不可,只是他沒有領水師的經驗,怕會有不妥。”
祝雲瑄搖了搖頭:“那倒是無妨,定遠侯是個全才,便是全無經驗朕信他也能迅速適應下來。”
“陛下既有主意,老臣亦無意見。”
梁禎再次插話:“陛下倒當真是信任那位定遠侯,連閩粵水師都想交到他手裡。”
祝雲瑄冷淡瞥向他:“昭王以為呢?還是昭王有更好的人選?”
“陛下說了算,”梁禎一聲低笑,“臣無異議,只是這接任煢關總兵的人選……”
祝雲瑄道:“定遠侯與朕推薦了煢關如今的副總兵丁洋,此人驍勇善戰、膽識過人,平定北夷之戰中也曾立下了汗馬功勞,朕打算將他升任總兵。”
“丁洋?”梁禎輕眯起雙眼,“定遠侯推薦的人選?”
“可有不妥?”
“臣以為這煢關新總兵,該從京中調派,若要臣來說,京南大營的副總兵徐森倒是可以。”
祝雲瑄沉了聲音:“為何要特地從京中調派?丁洋在煢關領兵多年,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那邊的情形。”
梁禎不以為然:“臣記得先前定遠侯帶兵出征北夷時,有一回就是因為這個丁副總貪功冒進,險些鑄成大錯丟失我軍數萬兵馬,即便之後他又立下軍功,功過相抵,這樣的人,也不宜為主帥。”
曾淮為之爭辯道:“那都是陳年舊事了,老臣聽聞後來也是這位丁副總兵獻出良計,我大衍軍才能在短時間內橫掃整個北夷。”
“所以我說了,功過相抵,”梁禎揚了揚眉,“以前有定遠侯在還可以壓制著他,若是他做了主帥,再要是碰到什麼事頭腦發熱只圖貪功可怎麼辦?煢關是我大衍西北最重要的一道關卡,交到這樣的人手裡曾閣老當真能放得下心來?”
曾淮不贊同道:“昭王所提之人更不適合,徐森此人雖為京南大營的副總兵,卻從未上過戰場,這種全無經驗只懂得紙上談兵的將領調去邊關有何用?”
“曾閣老怕是連紙上談兵都不會吧,這調兵遣將之事本王以為曾閣老還是不要想當然得好,”梁禎輕蔑一笑,“北部已徹底平定,短時間內都不會再起戰事,只要能守住關卡即便不懂得沖鋒陷陣也無妨,徐森此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穩重,這樣的人派去守關,最合適不過,再者說,無經驗又如何?既然定遠侯能去領水師,徐副總自然也能去守邊關。”
被梁禎這不客氣地一番奚落,曾淮的面色有些難看,語氣都生硬了幾分:“昭王執意要從京中調人去煢關,到底是何居心?”
誰人不知梁禎出身京南大營,即便現下已經卸了京南大營總兵的職務,卻總攬著整個京畿的防務,包括兩京大營、京衛軍與皇宮禁衛軍總計約二十五萬的兵馬都歸他統一調令,京南大營的總兵與兩位副總兵更是他的心腹,他非要派個自己人去煢關,明眼人看著誰不會以為他是想將天下兵馬都盡數掌控在手中?
梁禎不答,望向同樣面有不豫的祝雲瑄:“陛下也覺得臣是別有居心嗎?”
祝雲瑄冷聲反問他:“你沒有嗎?”
梁禎笑著搖頭:“臣自然是沒有的,臣都是為了陛下著想啊。”
祝雲瑄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的表情分辨他說這話的真偽,曾淮忽然出言道:“昭王既然說自己沒有別的居心,是一心為陛下著想,不如拿出點誠意來,歸還兵符,將你手中的兵權交還給陛下吧。”
此言一出,禦書房內氣氛愈發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