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圈養一隻寵物那樣,他用這樣的方式將自己的妻子軟囚禁了起來。她的所有外出、動態都要經過他的知情與準許。
毫無疑問的,大部分外出都被多疑的丈夫掐斷了。他不願意讓妻子參加聚會,因為怕其他人會看中這件寶物。他也不願意讓妻子與其他婦女有過多的交流,因為總覺得她們會“帶壞她”。
年輕貌美的女人就這樣在半密封的籠子裡度日。
故而在最開始懷上宋恆焉的時候,她也想過要不要把這個胚胎生下來。這不是愛情的象徵,而是她無力反抗後留下的敗筆。
但她的一日三餐都被監視著,想要服毒或服藥自殺太難了。最後,她只能在恍惚的情緒裡,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分娩的劇痛沒有摧毀她,只是讓她患上了産後抑鬱症。她厭棄一切,包括自己,包括丈夫,包括她與丈夫結合後誕下的嬰兒。
她甚至不想給這個小孩起名字。於是宋恆焉無名無姓地過了一星期,最後才得到母親隨口起的名字。
但她仍然不愛他。母性雖然存活在血液裡,可是比這要濃厚百倍的負面情緒把它掩蓋了。
父親同樣不愛他。起初,他的父親覺得,能有這麼一個産物也不錯,他的妻子生了孩子,和他人勾結的機率就更低了點。
逐漸的,他父親也開始厭棄他,因為覺得他奪走了自己妻子的注意力。
這麼一個狀況裡,沒有傭人跳出來阻止,沒有人說這是不對的,因為大家都自身難保。
於是宋恆焉越發頻繁地被父母當作出氣筒使用。他還那麼小,身上就總是出現不同的傷疤。
母親掐他脖子的時候,不會留有餘地。他每次從死亡的邊緣掙紮回來,母親總會清醒那麼一下,後悔那麼一下,歉疚地撫著他的背。
而後下一次,還是會照樣掐住他的脖頸。
這看起來永遠不會有終結的反複迴圈的噩夢,以他母親的自盡做了一個不由分說的了結。宋恆焉某天清晨走進房間,他的母親已經斷氣了。
他的父親防得很好,所有送進他母親房間的食物和藥物都會被預先檢查,只是一個人有了想要死的決心,無論如何都會想到辦法,將尖銳的刀具藏在枕頭底下。
活著的母親會朝他大吼,會掐著他的脖頸叫他去下地獄,可是死了的母親看起來睡得很安穩,不會再打他,也不會再罵他了。宋恆焉爬上了床,躺到了母親的旁邊。
再接著,就是推門而入的尖叫的傭人。
在母親的葬禮之後,父親對他的厭惡又翻了無數倍,動輒對他拳腳相加,反正他也沒有力氣能抵抗。
依然是沒有人會出面阻止。如果處於一時的意氣阻止了,接下來這些暴力就可能會輪轉到自己身上。沒有人願意冒這樣的險。
但是父親的拳腳沒有持續太久。由於酗酒,濫用藥物,以及悲傷過度,他的父親很快也死了。
在宋恆焉講述這些事的過程裡,他的神色一直蒼白且平靜,就好像那個被拳腳相加的小男孩不是他,不被父母愛的人不是他一樣。
就好像他只是作為觀眾看了一部電影,把裡面的劇情轉述給他人一樣。
我卻沒有辦法忍住不斷湧出來的眼淚。哭到最後,都不知道這是誰的經歷了,他看起來比我還要更冷靜,更置身事外。
這不怪他。如果他不欺騙自己的大腦,告訴自己,我並不為這一切難過,那他早就承受不了,沒法活到現在了。
人在沒法接受現實的時候,就會刻意讓自己麻木起來,久而久之,自己都相信自己不會痛了。
我抱住宋恆焉。我應該再早一點愛他的,如果我知道從沒有人愛過他的話。
所幸現在也不晚。
他用沒受傷的那隻胳膊回抱住我,呼吸拂過我的脖頸。“……是同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