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暴揍與連累
我叔叔被久違地請到學校來,理由是我和人打架,更確切一點,是我單方面揍人了。校長拎起茶壺給叔叔倒茶,叔叔翹著二郎腿,很享受校長室裡另外幾個人投來的好奇目光。
小孩子嘛,鬧點矛盾也正常。叔叔在外面喜歡擺出仁慈模樣,利於他談生意時贏得合作方的青睞。他抖落一段煙灰,恆焉,你為什麼打他們?
青春期的apha大部分滿腦子都是那檔子事,只不過那幾個學生把腦海裡的事在樓梯間裡共享了。他們聊到學校裡好幾個oega,其中就包括周難知周千澍這對雙胞胎。周千澍不知道,周難知應該挺好拿下的,他性格好啊,吃起來很方便的。你只要裝作在他面前摔倒了,他就會過來扶你,到那時你再......
他們的大計只來得及說出一半,樓梯間的燈忽然暗了,一片混亂裡他們接連滾下樓梯,慘叫連連。其中一個人費盡全力抓住我的衣領,藉著安全出口標緻那點昏暗的綠光念出我的名字,宋恆焉!
校長掏出手帕擦汗,我說,因為他們罵我沒爹沒娘。其實很久沒有人這麼罵過我,不過我的謊話讓叔叔吐出煙圈的時候多了點底氣。他轉過頭,校長還在擦汗,我叔叔慢條斯理地把煙掐滅,貴校教出來的學生就是這種素質?
我坐上汽車後座,叔叔的手指一點一點敲著膝蓋,他看出來我在扯淡,但是他不打算和我計較。宋若錦這學期的成績在學校裡墊底,相較之下,我的成績單很拿得出手。在一個棋子尚有更大的利用價值時,不能對他太苛刻,叔叔決定當作沒這件事發生。
就算他問了,我也沒有答案可以給。只是一群低端生物的口頭臆想罷了,我為什麼非要介入?他們討論起誰都是那種天花亂墜的模樣,但根本就沒有勇氣去實踐。周難知周圍那麼多人,他們連搭話都困難。等我反應過來,我的手已經掰下了樓梯間的電閘。
第二天,那群學生在教導主任的督促下收拾好書包,沿著樓梯往下走。有幾個人拖延著不肯收拾,教導主任的訓斥聲響徹整條走廊。我和其中一個學生對上眼,他伸出手,推了我一把。
人群圍了過來,教導主任氣急敗壞,現在立刻讓你們的家長到學校來!救護車開到學校樓下,有人把我抬上擔架,班主任在上別的課沒法陪同,醫護人員一邊走一邊徵詢大家的意見,“你們有誰來陪一下他嗎?”
“我來。”
我合上眼。我可以躲開的,因為那個人的手沒那麼快。但是周難知和他的朋友們在往這邊走,只要時機正好,他就能目睹我從樓梯上滾下去的場景。他不會袖手旁觀,那麼多人在看呢,他的偽善決不能有一分破綻。
骨裂而已。醫生開好了藥,讓我去打石膏。周難知全程眉頭緊鎖,問了各種注意事項,認真用筆記錄在他隨身攜帶的便利貼上。他看起來太讓人有機可乘了,怪不得那群人會盯上他。哪怕他沒認出我,他只以為是某個低年級的學弟被人霸淩了,他都忍不住播撒他無處安放的同情心。
還疼嗎,他問我。
他臉上又是那種礙眼的關切,我最看不慣的那種。怎麼會有人對周圍的一切人事物都抱有源源不斷的好意呢,他演得不累嗎,花費這些沒必要的時間去關懷別人讓他得到什麼好處了嗎?
我的沉默讓他也跟著安靜下來,他怕自己再多問幾句,會給面前的人帶來困擾。他把便利貼撕下來遞給我,跟著護士去視窗交費。走廊上有個小孩摔了一跤,他很順手地把對方扶起來,交還給孩子的母親。
交完費回來,他幫我拎著書包,你家在哪裡,我叫部車送你回去吧?我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把書包拿回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難知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我在等著他不耐煩,等著他抱怨,好煩,怎麼會有這麼擰巴的小孩。他走開,片刻後拿著一袋銅鑼燒回來,塞進我的書包裡。
他的語氣很鄭重,“不是你的錯哦,所以你不要亂想。他們欺負你,是因為他們太無能了,而不是你的問題。回家之後好好休息吧,他們都被開除了,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以後如果有別的人還欺負你,你可以來找我。我叫周難知,我的班級在六樓最靠左邊的教室。”
這番話不是對我說的。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甚至是小貓小狗,他也會多管閑事地跟過來,再耐心仔細地交代這麼一番話。我坐上車,周難知彎下腰,透過車窗對司機囑咐,“麻煩您開穩一些,他受傷了。”
司機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後視鏡,確認我只是傷到了胳膊,而不是全身上下就快要散架。周難知在車外揮揮手,等車開遠,他才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