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元樓下,黑色的小轎車就停在院子外面,副校長的女婿名叫曹建國,年輕時候是廠裡的廠草,現在人到中年,發福得厲害,穿著緊繃繃的灰色襯衫,肚子老大,戴著個時髦的鴨舌帽,看見顧家爺爺,便禮貌道:“老爺子這麼晚也去啊?開車得兩個小時,坐得太久了,要不我幫忙代簽字怎麼樣?”
曹叔叔人在學校當後勤主任,見人總是笑,但近幾年頻頻傳出跟家裡老婆打架的傳聞,都說他在外頭有小三了,三天兩頭出差不回家,廠裡的八卦老太太們描繪得有鼻子有眼。
顧眠偶爾會聽奶奶講這些,看見曹叔叔,卻不太相信,總覺得曹叔叔是個好人,好人怎麼會打老婆還在外面有人?更何況副校長還是他岳父,樓上樓下的住著,工作還在岳父的手底下,他怎麼敢的?
“不用不用,就是麻煩你了。”顧爺爺坐在副駕駛,副駕駛視野好,坐起長途也比後面的舒服,更何況還有效防止暈車。
顧眠便跟陸撼城一塊兒上了後座,出發前奶奶還連忙跑出來,塞了個塑膠袋給顧眠,顧眠手裡一沉,稍微掂一掂就知道是錢了,全是十塊二十五十攢出來的錢,顧眠抱著這筆錢,心裡忽地一沉,扭頭有些茫然地問陸哥:“電視上好像是這麼演,去警局贖人要交保證金,那保證金是多少?”
開車的曹叔很健談,陸撼城還沒來得及說話,曹叔就回頭哈哈笑了一下,說:“小顧你港片兒看多啦?咱們這邊哪裡要拿錢贖人的?你弟弟還小,哪怕是犯了事兒,家長過去了,也只是口頭教育一下,太嚴重的才會去少管所,不過要被送去少管所的人,就算是交錢也弄不出來,最近管的嚴。”
“欸你弟弟到底犯什麼事兒了啊?”曹叔看上去是真的好奇,“顧鼎平時看著多老實一孩子,我反正覺得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爺爺在前面沉默著,聽到這話倒是點了點頭:“小鼎也乖的,嗐……到了就知道了。”
到這裡,車裡便安靜了,顧眠抱著奶奶給的一口袋錢,心裡七上八下,總懷疑顧鼎這傻蛋是不是被人騙去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又想顧鼎還小,才十四歲,現在在警局不知道多害怕,還想顧鼎出事了,如果真的要坐牢該怎麼辦?如果坐個十年牢,出來都二十四了,才小學的文憑,哪裡有人要他上班啊?吃飯都成問題了。
他還指望弟弟憑借跑步拿獎,好給中考加分,到了高中再拿獎,為高考加分。
現在呢?現在什麼都好像亂七八糟,只有未知等著他。
說來也是很怪,如此大的事情,顧眠嚇成這樣都沒有哭,他背脊筆直地坐在後面,目不斜視看著車前窗外被大燈照亮的道路,哪怕只能看清楚近處,也堅定的看著,哪怕他心裡沒譜,也讓人瞧了以為他一切盡在掌握。
可旁人看不出來顧眠的空架子,陸撼城可太瞭解了,他的顧眠完完全全只是因為習慣,才擺出這麼一副可靠的模樣,大概是現在處於大哥的身份裡,所以漂亮的臉都冷著,看起來格外的凜然冷清,不可靠近。
“眠眠。”陸撼城忽地拉住顧眠的手,把人往後面扯了扯,“別緊張。”
顧眠被拉著的手,正是剛才不小心碰過陸哥唇瓣的手,顧眠沒想起來,陸撼城卻記得自己親到了眠眠的手,忍不住把人的手捏在手裡細細的捏人手指頭,好像這隻手已經屬於他陸撼城了。
顧眠可不這麼想,緊張兮兮連忙把手抽開,對陸哥使了使眼色:爺爺在前面呢!
陸撼城笑了笑,又去抓,然後死死扣住不放,湊到人耳邊輕輕說:“沒關系的,車裡黑,誰都看不見。”其實看見也沒有關系,剛才他還跟眠眠拉手呢,但沒人覺得不對,只要小心點就好。
他這麼說了,又這麼的堅持,顧眠哪裡還有拒絕的力氣?他喜歡這樣被牽著,手掌心有陸撼城給他的溫度,這種感覺,是說不上來的安心。
車內還是很安靜,兩個少年在後座悄悄的拉手,車外風景飛快後退,就像是時光前行的樣子,一直要帶他們去往以後的以後。
以後的以後……漂亮的眠眠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以後的以後,陸哥你是什麼樣子呢?
我們又是什麼樣子的?我們的關系,會永遠永遠這麼好嗎?是我想的那樣好嗎?
眠眠希望陸哥以後不要中年發福,最好永遠都這麼好看,他較為簡單的小腦袋裡想起未來,只希望陸哥不要發福,這好像就是他能想到最可怕的情況了。
陸撼城看眠眠老瞅自己腹部,眼裡帶著幾分擔憂,被他逮住,立馬又害羞得扭開,湊過去便低聲問:“看哪兒呢?”
這腹部連著陸撼城偉岸的事業,看哪兒可不好說。
顧眠簡直解釋不清楚:“我……我不想跟你說!”
“跟我說唄,今天我什麼都沒得到,你不得補償我?”陸撼城聲音很低。
顧眠耳朵都要癢死了,但大幅度推開陸撼城的事情他沒幹,只是怪嬌氣地甚至是欲拒還迎地仰頭瞥了一眼陸哥,埋怨道:“難道這事還要怪我?”
“不怪你,我哪兒敢怪你?”陸撼城聲音裡帶著經年不變的寵愛之意,“都怪我,說明不是正經的生日,禮物是收不到的,所以真正生日那天眠眠你還送嗎?”
顧眠真的恨不得現在咬死陸撼城,悄悄拉手也就算了,前面還坐著他爺爺呢,居然在這裡跟他要生日禮物,是仗著別人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暗語嗎?真的是……太討厭了!
討厭陸哥的眠眠狠狠捏了捏陸哥的手,就是不肯回話。
陸撼城這邊整條手臂都他媽酥了,登時也不敢亂說話,要不然真是要出事的。
這邊消停了,眠眠卻不習慣,他扭頭用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看陸哥,眼裡明晃晃地寫著‘你怎麼啦’?
陸撼城沉沉地也看顧眠,喉結在顧眠那看不清切地視野裡上下動了動,最後少年低頭下去,拉著眠眠的手上來,在這樣寂靜的夜裡落了個滾燙的吻在顧眠的掌心。
接下來少年們沒有說話,他們也沒有進一步的做什麼,只是都不約而同的忍不住翹起嘴角,一個繼續拉著發小的手,一個乖乖被牽著,好像要這樣牽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