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弦疑惑點開,接通後螢幕裡卻是蘇紅桃的腦門:“看得見嗎?heo?”
“嗯,”林思弦說,“能看見兩根白頭發。”
“......那肯定是反光,”蘇紅桃斬釘截鐵,“你看花眼了。”
“抱歉,有點困,眼神不好。你打過來幹嘛?”
“給你看兩個蠢貨。”
蘇紅桃把攝像頭調轉,鏡頭內胖子把扶滿抱起來,扶滿腳一蹬,踢胖子肚皮上,胖子反射性一縮,想把扶滿當實心球扔出去,於是扶滿只能憑借自己力氣掛在一根樹枝上。
蘇紅桃一週前將他們幾個拉了個群,每天在群裡分享些有的沒的,也經常林思弦,前幾天還問林思弦有沒有順利到達。
這種被掛念的感覺讓林思弦覺得陌生,問:“他們在幹嘛?”
“倆瘋子大晚上要打羽毛球,球掛樹上了,”蘇紅桃說,“你今天怎麼樣?”
“一言難盡,回來再說吧。”
“行,”蘇紅桃說,“我準備明兒建個小號,到時候來加你,這個號加的群太多,我剛打影片打我媽那兒去了,差點讓二老看動物表演。”
翌日醒來已經接近一點。應該是午飯時間,但林思弦覺得反胃,稍加考慮便放棄了進食的想法。
他獨自生活的時候一向如此,什麼時候餓得難受就什麼時候吃。在劇組的時候因為定期配送的盒飯,林思弦難得生活規律了一陣子,雖然還是失眠且幾乎不收拾房間。
林思弦點了根煙,床上半天沒摸見手機,低頭一看才發現已經摔到地板上。他懶得撿,就趴在床上,一手拿煙,一手解鎖,然後發現試鏡劇組的接待人給他發了條訊息。
這速度未免太快。
林思弦點開讀了讀,對方言簡意賅,說副導對他印象不錯,不過還有一輪加試,問他今晚十點有沒有時間。順便還發了個定位,地點是一個離這裡十來公裡的婦幼保健院。
林思弦知道這保健院對面是個商k。晚上十點在商k加試,試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他第一次遇見類似的事情應該在八九年前的暑假,不想在家裡久待所以去試了幾個劇組。他離家時隨便穿了件白t,對面可能把他當作家裡拮據趁假期賺錢的學生,試鏡後約了林思弦咖啡館見面,聲稱他在片場表演不夠“開放”,想要接這個角色的話可以提供一對一培訓,培訓後有很多組可供挑選;而現在這套流程就含蓄很多,發個最近的定位,可進可退,有人多問一嘴還能說成實景考察。
當然,這麼多年過去,變化的不止是對面的措辭。
學生時代的林思弦對此只覺得荒謬而滑稽,在那之下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憤怒,虧他還認真背了一週劇本。他在咖啡館回絕對方——“抱歉喔,要挑培訓機構的話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回去後匿名把這個組掛在了網上。當晚陳寄送布丁時他還耿耿於懷,勺子把草莓果醬戳得面目全非。
“瞎子跳舞,不知高低,”林思弦邊戳邊漠然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咖位。”
時過境遷,二十八歲的林思弦已感知不到怒火了。有幾分荒唐,但也見怪不怪;有幾分失落,但失望已成常態。除此以外他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滑稽,感嘆時隔多年自己還能有市場。
他甚至莫名想去試探一番,看看現在的他該賣個什麼價位。
當然,只是一秒荒唐的打算,林思弦沒有那麼做。他只是注視了螢幕兩秒,把煙頭扔進礦泉水瓶,然後把這條訊息刪掉了。
這趟出來花了幾百火車票錢,要辦的兩件事都落空,實在是浪費時間和金錢。
好在林思弦應對這種慘狀很有經驗,他沒想太多,又回床上躺了一下午。他希望自己什麼都不想,但還是開始顧慮,如果後面還接不到戲又該怎麼辦。要不繼續去混群演,不過近來影視行業不景氣,群演片酬降了兩成;或者去試試直播,猩猩跟狗熊打架應該怎麼打?
等到外面天色全黑的時候,林思弦終於餓到需要進食的程度,他打算點個外賣,順便定一下回昔關的車票,剛解鎖發現有一條好友申請。
頭像是幾種奇怪的光影雜糅,像是手沒拿穩鏡頭拍出來的東西,沒寫備注,沒有個人簽名,敷衍得像是臨時新建的號。
林思弦記起來蘇紅桃說她要換個小號。
招待所隔音很差,樓下笑聲、叫喊聲、摩托引擎聲混雜玻璃杯碰撞的聲響,喚醒了林思弦好幾年沒出現過的表達欲。大概是蘇紅桃熱情的分享讓他有所動搖。
可林思弦實在不擅長對外人分享自我遭遇,他透過了好友申請,餓得沒力氣打字,沉思半晌,最後只發了條語音:“你說猩猩跟狗熊打架誰會贏?”
大概蘇紅桃也挺忙,隔了十來分鐘才回了一個問號。
林思弦看到後自嘲般勾了勾嘴角,又發了條語音:“沒事,忽略我。”
小號回複:“你在酒吧?”
“沒有,隔壁的聲音,”林思弦說,“今天沒這精力。”
蘇紅桃知道自己去試鏡,林思弦想了想,又模稜兩可地補充道:“不過今天確實有人想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