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波瀾
在初秋的一場雨後,林思弦單手支撐下頜,聽文娛委員給自己講解建校週年彙演的事情,這是她第三次邀請自己在班級的節目開場彈一小段鋼琴。
林思弦安靜地注視對方,看模樣是在細致聆聽,實則在三分鐘前已經想好了拒絕的藉口,只是對方說話又密又急,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攔截住她後面的句子。
說實話,拒絕兩次還來邀請,真有點沒眼力見。
林思弦雖這樣想,笑容仍顯得頗有耐心。
最後打斷她這段貫口的是一條簡訊。林思弦開啟看,陳寄惜字如金,連個標點都沒加——“好了”。
林思弦在暑假期間買了輛腳踏車。
是的,一個從初中開始每天車接車送的人,買了一輛腳踏車。他甚至買的不是從百貨商場戶外專櫃裡的功能齊全的新款車型,而是在某個非常偏僻的二手車行買了一輛處於淘汰邊緣的老破腳踏車。
買回來在家裡倉庫放了兩個月沒理睬,在秋末的某一天突然拿了出來。
一輛白色的車,車身還算完整,看不出有多麼陳舊,但很多部件都有缺損。
車鈴是壞的,聽起來像被毒啞了的一隻青蛙,林思弦聽第一次就渾身刺撓,立即讓陳寄修好。第二天夜晚,陳寄替他換了一個車鈴。
壞的當然不止車鈴,把手也是松的,還將林思弦手掛了一道小口。林思弦一邊消毒一邊讓陳寄想辦法,當天下午,陳寄替他換了兩個握把。
在反複修補後,這輛車終於變得像樣一點。但林思弦被人接送這麼多年,騎車經驗明顯不足,上路不難,但只要不專注便騎得歪歪扭扭,半個月便出了兩場事故。
一次是在學校,林思弦騎車撞了花臺,人沒事,車鏈條掉了。林思弦給陳寄打了個電話,於是陳寄不得不中斷自習,在初冬的寒風裡替林思弦修了一個小時車,明明只穿了一件單薄校服,額角還是浸出了汗。
另一次則比較受罪。林思弦週末出門,不看地圖沿路亂行,騎到了一個又偏又荒的無名之地,正當他覺得太冷想回程時,車胎爆了。於是林思弦又給陳寄打了個電話,命令陳寄從燒烤店請假,晚上十點半騎十公裡車來找他。
見了面,林思弦跟他交換,陳寄在後面推著爛車走,林思弦在前面繼續悠閑地將另一輛車騎出s型。
深更半夜,走了快兩公裡才找到一個夜班公交的站點,在等車的半小時裡,林思弦還打發陳寄去找小賣部買了三塊巧克力。
林思弦一邊吃巧克力,一邊看著陳寄將兩輛車搬上公交。司機看林思弦雙手縮在袖子裡,畏寒地小口小口吃巧克力,自然産生了誤會:“這麼晚了,生著病還陪同學來修車。”
林思弦隨和道:“沒事兒,我們關繫好嘛。”
所幸是夜班,車上幾乎沒人,林思弦兀自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陳寄將兩輛車放在後排座椅。
林思弦靠在座位上,頭朝後半轉:“幾點了?”
他聽見陳寄回答:“淩晨一點半。”
“這麼晚了,”林思弦打了個呵欠,埋怨他,“你推得好慢,今天我又得晚睡。”
但凡有人目睹這一切,都會覺得林思弦買這輛破車,就是為了折騰陳寄。
可惜沒有人。
從初夏到現在,林思弦跟陳寄“和睦相處”快一學期。語文課代表都被他們倆的關系所打動,曾提出想以他們化敵為友的故事做案例,出一期“以和為貴”主題的板報,提倡同學們多向優秀範例學習。
林思弦聽完十分感動,然後親切地拒絕了他。
林思弦承認自己的報複手段也許有些幼稚,但他樂在其中。既然陳寄先提出討厭他說謊的姿態,那他便可以問心無愧地對陳寄提出那些要求,因為那些無理的要求皆是真心實意。
他就是想在奇怪的時間點想吃香草布丁,就是想在出行無憂的情況下買一輛閤眼緣的老破車,就是想在某個寒夜不看地圖以自己稀爛的技術騎車亂行。而這些肆無忌憚的後果,通通交由陳寄來承擔。
在一個下雨的週三下午,林思弦請假去拍攝一組證件照。
按照呂如清很久之前就擬定的計劃,再過兩個月他便要開始藝考培訓,藝考機構發來的個人資訊表上需要一張新的兩寸照片。
其實他經常去的連鎖照相館,在學校附近的百貨商場旁就有一家,但林思弦那天午飯後,非常想吃一種只有在南區金融中心才有的進口曲奇,經過短暫的考慮時間,林思弦決定打車去遠處。
由於地理原因,除了購物,林思弦很少來金融中心。進門時他有些迷路,張望著試圖尋找一個指路牌。
於是他就在一家母嬰店門口看見了林泓和他的女友。
這是林思弦第二次見到這位外貌和穿著都很樸素的女人,而他至今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因為她的工作和家世都太不出眾,別人談論她時只會摘取她最耀眼的標簽——林泓的出軌物件。
離得不算近,她和林泓正有商有量地打量著店門口的展示架,沒有挪開目光。
而林思弦也僅為他們駐足了兩秒,便順著指路牌去了二層的照相館。
攝影師和化妝師都很專業,拍得很順利,旁邊的服務員在拍攝期間一直在誇贊他的相貌,不知道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專業精神,要為顧客提供情緒價值:“你五官真好,所有角度拍出來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