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天陳編說的是我嗎?”林思弦說,“抱歉,我記不得了,我當時怎麼會那樣呢?”
林思弦不知道陳寄有沒有回他。他的睡眠障礙這幾天一直沒能緩解,晚上輾轉反側不得入眠,難得坐了回副駕駛開始food a,食物昏迷,眼皮幾近閉合。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夢。行走在泥潭,沙石在跳舞,天上下著光碟碎片,火焰筆直落入人間。
睜眼才發現這刺激性氣味不是夢裡燃燒的灰燼,而是來自於周圍的瀝青路。林思弦轉頭觀察,自己睡了一刻鐘,而他們正在一條剛剛修好的寬敞大道上,四周無車,枯樹並排在旁。
林思弦睡眼惺忪地問:“現在在哪裡?”
不答話。隨便吧,反正自己清閑。
輝騰右拐,前方一路直行,再無彎道。
等到枯樹編織成一片網,林思弦才開始覺得不對,車在緩緩加速,而睡意從身體裡逐漸退卻。
他盡量維持聲音穩定:“陳編,我們要去哪裡?”
還是沒有回答,而林思弦也無心等他回答。林思弦的餘光牢牢鑲嵌在儀表盤上,九十,一百,一百一……到下一個刻度前,林思弦徹底偏開臉,沒有勇氣知道指標的位置。
“陳編,”他聲音在顫抖,“能開慢一點嗎?我有點暈。”
林思弦害怕高速行駛,尤其是在前座。部分理由是天生,同理他也害怕飛機顛簸;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七歲時呂如清開車載他,同時在電話中爭吵,踩油門的腳隨語氣加重,最後直直撞向一棵楊樹——林思弦被抱出來時睫毛掃過尾端的一片樹葉。
林思弦沒向任何人提過自己的恐懼,連面對呂如清都閉口不提。
這件事只有陳寄知道。
引擎聲像硫酸侵蝕林思弦神經中樞,用來平複心跳的呼吸被制止,他看不了前方,看不了窗外,只能緊閉雙眼。右腦也受到毒害,意識被腐蝕得渙散。
陳寄想幹什麼?要讓我求他嗎?
不可能。這輩子林思弦沒求過什麼人。但那是他清醒的時候,而現在他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陳編……拜……”
還是沒能說完。
現在時速是多少?這條路有多長?
在林思弦窒息而亡之前,他倏然睜開了眼,恐慌將瀝青路撕成碎片,灌入他的眼眶和鼻腔。傷口的血液蒸發,凝華成最後一句話:“陳寄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時速過高,緊急制動距離超過一百米。
剎車聲將氧氣重新輸送進口鼻,安全帶快要嵌進林思弦肋骨裡。
心跳像鼓鳴,快要破骨肉而出,以至於陳寄的聲音也隨迴音放大:“想起來了?”
林思弦額角的細汗滲進亂發中:“什麼?”
陳寄平靜得像在過紅綠燈:“那天你說了什麼。”
林思弦胸腔起伏,聲音微弱但語氣冰冷:“你瘋了。”
“看來是想起來了,”陳寄食指敲了敲方向盤,車又啟動,以合適的速度穩定行駛,“那我們應該可以正常對話了。”
他繼續說:“好久不見,林思弦。”
是的,就是這一句,但並不完整。
雖然歲月將當年的記憶場景破壞得模糊不清,但林思弦知道自己在陳寄拒絕他時說了什麼。
“你瘋啦?”相似的詞句,截然不同的語氣。來自過去的雨頑固又惱人,把一切攪亂了,讓林思弦輕佻的笑容也多了些水分:“瘋了也沒用喔,陳寄,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林思弦記得自己曾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
在那些他並不想記得的時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