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非終非終(下)
沈碧落似是不想傅夜天就此死去,稍稍松開了手,卻仍然掐著他的脖子。
他笑著,看著地上抬頭的骷髏:“方儀的屍身,被他沉於湖底,成了這個樣子,我的屍體,被他埋於此地,以黃秋霜的屍體鎮壓,要不是他,我們何以落得此下場,你覺得,我應該要原諒他嗎?”
沈方儀的骷髏抬起了頭,似是在安慰沈碧落的情緒,沈碧落摸了摸骷髏的頭部,沒有實體的他只能虛撫,並不能實際觸碰,他的臉上也隨之浮著落寞的神情。
他看著淩月宸,表情極淡:“當年他為了鎮壓我,殺了許多人,最後找到了我的好友沈望舒。望舒雖出身貧苦,卻通曉道法之事,可他卻並不知曉我的遭遇,他們瞞著他,對他謊稱我是吸了鴉片而亡於此,自甘墜落,卻把事情怪罪於他們之上,要把他們家人全毀掉,化作了冤魂。
望舒雖知我為人,我卻因家道中落,苦苦生存不果之下,確實也起了從事皮肉生意的念頭,他想出手助我,但那個年代,自己也是難以生存,他也要養妻活兒,又怎有能耐顧及於我?我只道皮肉生意也是靠自己,我不偷,不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他雖無奈,卻也無可奈何,只是想不到,不久之後,我魂斷於此,還成了冤魂。”
他笑著,像是憶述著當年的事,憶述著他的好友:“望舒為人太過單純,但他並不相信他們的話,他知道我絕不是會害人的人,直到傅夜天的兩個兒子死去,望舒才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起初的時候,他讓傅夜天把我的屍身以極法毀掉,屍身一天不毀,我的怨氣便不會消掉,待傅夜天終於想把我的屍體毀掉的時候,已是毀掉也沒有任何用處,望舒他,便只能用屍體鎮壓屍體的方式,把我的魂魄封住,用於鎮壓的那具屍體如你所見,便是黃秋霜。望舒他並沒有指定要黃秋霜,但傅夜天卻把黃秋霜殺了,望舒把她做成了陣眼,而代價,便是以他的壽數代替。”
他說了許多,說及於此,眼神也變得黯然,看向淩月宸的時候,又變得衰愁。
談及故人,故人便仿如活於跟前。
訴說舊事,也仿如道予故人知曉。
“傅夜天把你帶來這裡,定必也是有所打算。”
淩月宸睜大了雙眼看著他:“你意思是,我是,沈望舒的血脈?”
沈碧落不再看向淩月宸,把目光重新投在了傅夜天身上。
“你把黃秋霜毀掉,把方儀重新從湖底放出來,是想把我們徹底封印於此嗎?傅夜天,你知道我既然能找到這裡,我便不會讓你得逞。”
傅夜天緊握著拳頭,沙啞道:“你妹妹的死,雖不是我直接所害,但也與我脫不了幹系,我殺死黃秋霜,也是替你妹妹報仇,也是替你報仇,既然百年已過,陣法已失效,黃秋霜便再沒有作為陣眼的作用,那我把她毀了,也算是對你們一個交待。”
“你閉嘴!傅夜天你閉嘴!”
沈碧落身上的紅霧瞬間繞在了傅夜天的手臂上向後拉扯,傅夜天的手便在他的叫聲中被拉得骨頭脫位。
沈碧落冷笑:“交待?你的絕子絕孫便是對我最好的交待!黃秋霜算什麼東西,她只是你的棋子!我要的,是你身邊所有人死去,讓你看著他們死去,讓你親手害死他們,讓你體會到死亡的滋味,體會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
傅夜天艱難地擠出聲音:“從你死的那一刻開始,我便已體會到這些。”
沈碧落頓住:“你閉嘴!你閉嘴!”
“碧落……。”
他的聲音沙啞,壓著極度的痛與悲,抿緊了嘴唇,伸手向手,從脖子之後取了那株被他放在衣領的曇花,然後把跟前的紅霧攬於懷中,看向葉尚:“動手!”
那曇花或許是帶著什麼力量,讓本便沒了實體的紅霧能攬於他懷中。
葉尚聽令,以剪刀在淩月宸的身上劃破了條血口,以流出的鮮血把兩株曇花染紅,快速地移動身體,一株落於沈方儀身上,一株插進了紅霧的身體裡。
“葉尚!你背叛我!你背叛我!”
葉尚口中喃喃,手中劃著複雜的結印,以刀尖劃破自己的手掌,灑向傅夜天的身上,大聲吼叫:“開!”
曇花散著淡淡的紅光,手握曇花的傅夜天死死地摟住了沈碧落的身體,沈碧落的身體有黑氣散出,痛苦地叫著:“葉尚!你為什麼要幫他們,為什麼!”
“葉尚”站到了一旁閉上了眼,待睜開眼之時,眼神便變得比之前清晰起來,他看著身上散著黑氣的沈碧落,表情變得痛苦,幾欲張口,才顫著聲音道:“碧落,對不起。”
“望舒!你要幫他們!”
“葉尚”緊握拳頭:“我不能看著你害人,我認識的碧落不是這樣的人,百年的陣法雖已失效,但百年的陣卻已把你鎮得只餘下一縷殘魂,如今亦是把你……,”他咬著唇,心裡忍著極大的痛苦,“把你消滅的最好機,碧落,你放過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扭斷傅夜天的手早已因痛苦松開,傅夜天的身上沾上了葉尚的血液,憑著血液更能把沈碧落的虛體抱緊。
他把沈碧落的頭埋進自己的肩脖之間,死死地摟著懷中因痛苦而掙紮的人,喃喃道:“是我的罪,是我的業,是我把你害了,對不起,但我求你,放過我的後人,也放過自己好不好?”
“我放過你,又有誰放過我?我雖家道中落,但人人視我如瘟神,避而遠之,待我決定放下一切,以殘軀取得一絲溫飽,我得到的又是什麼?不見天日的軟禁,沒完沒了的折磨,我還得到了什麼?茍延殘喘?就連我最後的家人也被你們害死,那我還剩餘什麼?又有誰放過我們?我們只是想生存而已,我們只是想生存而已!”
沈碧儀在下方痛苦地吼叫著,骨架也漸漸因身上染血的曇花而變得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