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隨時帶著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本子,上面是離他已經很遙遠的英語單詞、數學公式和古詩詞。
他距離高考已經有三十多年了,是玩家中成績最差的一批,和沒參加過高考的少年一樣。
可是他從沒放棄學習,所有零碎時間都用來學習記憶,即便察覺到失憶,這個厚厚的小本子也裝在褲兜裡。
可是,只是徒勞。
他還是連續三次摸底考試都考了倒數100,即便他進步很大。
等他再抬起頭時,他拿著從小本子上撕下來的小紙片,臉上有些茫然。
這茫然和失憶有關,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該交給誰。
誰會願意接收呢。
他拿著他的承諾書說:“就、就是想說,不要有負擔,隨便用我。”
在擁有記憶的最後幾分鐘,他把模糊的記憶,用一句話說了出來,“我剛進遊戲時就快五十歲了,那時候好像很多玩家嫌棄我,不願意跟我一起組隊。”
記憶會消失,但是有些感覺不會。
他可能已經忘記別人怎麼嫌棄他的了,但他記得他被嫌棄。
或許,就像此時失憶玩家被有記憶的玩家嫌棄一樣。
他笑起來眼尾有很深的魚尾紋,“但是,我還是成功通關了……有七八十個副本吧,包括當時那些人去不了的高階副本,所以,那個誰,小姑娘說的對啊,不要放棄……”
他說完,臉上的茫然更重,再張嘴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那個少年從他的小本本上撕下一頁紙,寫他的承諾書。
自習室裡越來越多的失憶的玩家,開始寫承諾書。
他們的承諾書,最後都有一個“不論生死”。
他們都曾見過,記憶完好的玩家,是怎麼欺負失憶玩家,欺負到失憶玩家跳樓而亡。
現在卻寫下了“不論生死”,把欺負的權力,決定他們生死的權力交給了他們。
是在為自己,至少,為哪怕一個失憶玩家博出一條生路。
也是在表明他們的決心和尊嚴,不放棄任何一個玩家能活命的希望,也不死乞白賴地要其他人帶他們這群沒用的廢人。
洪振江說:“就這樣,這麼多人一起總能闖進去看到了。”
“下次摸底考試時他們失憶了,什麼都不懂,需要人帶領。”
他指著那個和他一樣進過兩次小黑屋的女玩家,說:“我和林佳澤一起帶領他們。”
他又一一看向教室裡剩下的僅有幾個完好的玩家,“你們這些沒怎麼進過小黑屋的玩家,是珍稀寶貴的玩家,輕易再也不要去小黑屋了,你們,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不管這次我們成功與否。”
寧長風看了正皺眉思考的師天姝一眼,又看向一個個拿著承諾書,眼神殷切又絕望的玩家。
他走到茫然的劉坤身邊,拿過他一直放在手裡的承諾書,“如果你們能找到轉移記憶的方法,我保證,一定盡全力幫你們找到記憶,把你們帶出副本。”
對這次失憶的大多數玩家來說,出現失憶跡象已經超過了十個小時。
在完全失憶,進入茫然空白的世界前,聽到寧長風這句話,好幾個玩家哭了起來。
終於,他們還是聽到了希望。
進六級副本的玩家,大多不怕血腥暴力,但他們怕這種逐漸失去記憶和能力,跟一個廢人和傻子一樣,在未知的空白和茫然中,被完全拋棄,孤單無助地不知道以什麼方式死去。
寧長風收了每一份承諾書,走到寧宿身邊,看向他。
寧宿看向那些文字和拼音交雜,還有不少錯別字的承諾書,又看向早就失憶,似懂非懂的另一批玩家。
這些沒有說過他們要去小黑屋,自然不能帶他們進小黑屋。
“至於你們。”他說。
聽他這麼說,之前失憶的玩家睜著茫然又天真的眼睛看向他。
“我要是能把你們帶出去,你們要一人給我一百萬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