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一瑤對周茉的到來感到意外,她和方羨迎賓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她,她還以為周茉真的不來了,卻沒想到周茉這樣安靜地在臺下看完了整場訂婚儀式。看來周茉真的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往事皆浮雲。
只不過顯然有人沒能邁過這道坎。
童一瑤拉了拉明顯身姿僵硬的方羨,面上笑靨如花,仔細觀察笑容裡還夾雜著和其他看客一樣的惡趣味:“方羨愣著幹嘛?大家等著我們敬酒呢!”
旁人都只是過客,童一瑤的目光直直地釘在周茉和郭彥今身上,發現前男友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之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端著酒杯準備敬大家:“謝謝大家賞臉,來參加我和方羨的訂婚宴。”
這種時候,身為男主人公的方羨應該站在童一瑤身旁,和她一起揚起漂亮的笑容,坦蕩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可他偏偏就是失態了,就那樣怔愣著失焦地盯著一個方向,臉色慘白,目光痛苦又複雜,端著酒杯的手痙攣般微微顫抖,彷彿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那一個人。
本該接著說漂亮話的二代們饒有興致地盯著難得失態的方羨,暗自期待出現他們喜聞樂見的當場悔婚的局面。連童一瑤也看熱鬧一般瞧著方羨,想看他到底會做出什麼舉動。
周茉卻躲開了方羨的視線,坦蕩地朝童一瑤舉杯,彷彿她和女方更加熟悉似的,臉上表情很淡:“訂婚快樂。”
一直密切關注周茉舉動的郭彥今也跟著舉杯,視線這才轉到前女友身上,臉上的笑容格外真摯:“百年好合。”
郭彥今這句話祝福是發自內心的,他不希望再在周茉的身邊看見方羨的身影。
“謝謝。”童一瑤大方一笑,端著杯子也沒多餘的動作。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方羨身上,等待一條豪門醜聞頭條,又或是延續一場平淡的婚宴。
方羨死死地盯著周茉臉上刺眼的笑容,只覺得天旋地轉,四處都是玻璃碎掉的聲音,彷彿又回到那個她說不那麼愛他的分手夜晚。
高朋滿座,處處t是對新人的歡呼和祝福。方羨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的婚禮會是什麼樣子的,對新娘是誰他並不在意,也並不期待。他像提線木偶一樣麻木地演完這出爛俗劇集,一切皆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可在這一刻,他清楚地發現他難以忍受周茉是婚禮嘉賓這件事,他的靈魂在不停地尖叫嘶吼,快要破體而出。
他愛她,無法掙脫世俗,卻也無法釋懷,所以才會被她的出席徹底擊穿。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他可以狼狽,他可以爛掉,卻不想被她這樣用陌生的眼神來目送他的殉葬。
方羨自然發現了他不斷抖動的手,杯子裡不斷晃動的酒紅色液體和鋪天蓋地的朱紅色的婚禮裝飾一樣令人作嘔。這樣強烈的視覺沒能讓他沾上一點喜慶,他只覺得冷,遏制不住打寒戰的身體反應,像是身處零下沒有暖氣的房子裡,最後一扇保暖的窗戶也被人砸破,呼啦啦地不停漏著風和雪。
恍惚間,方羨終於想起他為什麼從一開始見到宴席的佈景就感到不適,這樣純淨的紅色,完全符合他想象中母親死亡時候的鮮血淋漓。
而他現在何嘗不是在這樣一片高飽和度的紅色裡,出賣自己的婚姻,獻祭自己的靈魂。
一遍又一遍地去想母親,方羨終於強迫自己收回了視線,換了另一隻手端著手上的酒杯,無視依然顫抖的手,唇上揚起訓練過無數次的笑容,堅定地舉起杯子,繼續履行他工具人的使命:“感謝諸位的到來。”
就此,塵埃落定,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不會再有他們期待的那種戲碼。
“訂婚快樂!”祝福的聲音像禮花一樣散開,兩個主人公得體地笑著,入戲地融入這句祝福。
玻璃杯碰撞的聲音和方羨心底心碎的聲音交織混響,在方羨領著童一瑤離開這桌之後,他迅速解開了領口的扣子,像是突然被上湧的發熱的酒意困擾,呼吸不暢。
只有他自己知道,原來難過真的會影響呼吸的頻率。
童一瑤打探的目光在身旁的男人臉上轉了又轉,方羨的臉上絲毫不見酒後的酡紅,反而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
她湊在他身邊低聲開口,聲音混著明晃晃的狹促:“真是可憐,我看你都快把杯子捏碎了。”
“是你請她來的?”方羨目眥欲裂,刀一樣的視線刮過童一瑤明豔的臉。
童一瑤一副他拿她無可奈何的得意表情,一雙無辜的圓眼流出媚意:“是啊,我不也遭報應了嘛?她還帶了我前男友呢!”
“瘋子。”方羨果然沒有錯看童一瑤,她身上豎起來的全是有毒的刺。
方羨又不是瞎子,郭彥今早就是對童一瑤而言無足輕重的人,但想到那對湊在一起的男女,他手上的酒水又開始晃蕩起來。他剋制著自己的眼睛避開某一個方向,腳底的火躥得老高,燙得他一顆心稀巴爛。
方羨一秒鐘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可已經花費了這麼大代價的戲劇卻必須得演完全套。他努力將臉色平複回往常的模樣,開口的聲音卻剋制不住地透著一絲泣血的瘋狂:“下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