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長看了眼,說名字沒聽說過,不過這個代號他知道,在四o 年前後是中共上海情報網裡的一支梭子。
此人就關在我們的地下室裡。林楠笙說,不過,我去查了以往的檔案,有關食指這個代號,有很多不同的描述,其中一份裡還說他是個女人。
是不是食指不重要,站長說,重要的是他能給我們提供什麼。
林楠笙笑了,說,他口口聲聲要見這裡的最高長官。
站長也笑了,抬手看了眼表,說,那就去見見吧,十點鐘我還要去一趟警備司令部,有個例會。
可是,審訊開始不久,站長就讓呆立一邊的副官去把他的會議推了。他就像個已經人戲的聽眾,完全被老潘說的話吸引。老潘顯得有點疲憊,不停地要水喝,不停地咳嗽,從他在滿洲出生開始,整整大半天,就像在回顧他的人生,說了很多人、很多事與很多地方。
快到中午的時候,站長有點不耐煩了,打斷他,說,潘先生,你還是說點能幫得上你、也能幫得上我們的吧。
老潘點了點頭,用力地咳了一聲後,說出了兩個地址與兩個信箱的編號後,就閉緊了嘴巴。
站長說,我們要的是大魚,這種小蝦米我們興趣不大。
老潘笑了,抬頭看著四壁,說,在這種地方怎麼審得出大魚來,在這裡只有小蝦米。
站長想了想,按響桌子上的電鈴,讓衛兵進來把老潘帶下去後,扭頭吩咐預審科長去華懋飯店準備兩個房間,從行動隊多抽調人手,整個樓層執行二級警戒。他說,他要擺譜,我們就陪他擺這個譜。
預審科長應聲離去後,站長來到隔壁的監聽室,看著林楠笙說,你怎麼看?林楠笙說,我還是想不通,他這麼資深的特工,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出賣了自己的下屬。
再資深的特工也是人,站長笑著,說,你別忘了顧順章。
還是派行動隊先去摸摸那兩個地方,信箱可以讓我們在郵局的人盯著。林楠笙說,對這種小蝦米,我們盡量不要打草驚蛇,說不定這是他發出的遇險訊號。
站長點了點頭,說,讓行動隊去佈置吧。
下午的審訊看上去更像是場談判,在華懋飯店的一間豪華套房裡,所有的電扇都已經開啟。林楠笙坐在站長的一側,除了偶爾喝一口杯中的咖啡,始終一言不發地盯著老潘鏡片後面那雙眼睛。
但是,老潘好像只對站長一人感興趣,隔著條桌不斷地咳嗽,不斷地提出他的要求。
可你用什麼來交換這些要求呢?換上便裝的站長如同一個老練的商人。
老潘略微低了低頭,說,今天星期幾了?
站長說,今天是八月二十七號,禮拜五。
今晚九點二十五分,百樂門舞廳外左側的柱子前,我有一次接頭。老潘說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第次環視著條桌對面的三位審訊者,最後把目光停在林楠笙臉上,說,我們的合作今晚就能見分曉。
來人是誰?預審科長不由得問道。
華東局派往寧滬兩地的聯絡人,老潘說,我將跟他做工作上的對接。
房間裡一下變得靜謐,就連書記員也抬起了頭。林楠笙卻閉上了眼睛,如同在辨別這些話的真偽那樣。
這時,站長忽然站起來,看著屋裡所有的人,說,諸位,今晚九點半以前,大家就在這裡陪著潘先生吧。
我要這麼多男人陪著幹嗎?老潘也跟著站了起來,看著眾人,毫不客氣地說,還是找個女人來陪我吧。
然而,到了晚上的九點二十五分,就在林楠笙離開華懋飯店的同時,老潘剛站到百樂門舞廳外左側的水泥柱前,就被迎面飛來的第二顆子彈射穿額頭。第一顆子彈貼著他的發梢射進了後面的牆壁。老潘沒有動,而是仰起臉,迎著槍聲傳來的方向,直到槍聲再次響起。
蹲點的便衣們一下有點亂套,紛紛掏出手槍。負責現場的行動隊長從一輛車裡跳出來,指著街對面大樓的天臺,大喊一聲:還愣著幹嗎?上面。
行動隊的便衣們迅速包圍了大樓。他們從正門沖進來時,在燈光暗淡的樓道裡與藍小姐相遇。她穿著一套深色的夏裝,手裡握著林楠笙那支勃朗寧。在一陣短暫的對射過後,藍小姐提著空槍退回天臺。她看了眼從兩麵包抄上來的便衣,舉槍頂在自己的太陽xue上,一直退到天臺的欄杆前,就像忽然中彈那樣,一頭就倒栽出去,嘭的一聲摔死在樓下的大街上。
半個小時後,警務處的幹探趕來,在天臺的水箱裡撈起一把毛瑟98k 步槍,裡面還剩三發沒射完的子彈。昨晚,林楠笙從黑市的軍火販子手裡買來這杆槍後,就把它藏在這幢大樓天臺一角的隔熱磚下,然後對著手錶,勘察好進出的路線,把它們標註在那張紙上。為了這次刺殺,他在最短的時間裡做了最完善的準備。可是,事情還是出了意外。原本十點後才上鎖的後門,這天晚上竟被看門人莫名其妙地提前了。藍小姐把步槍扔進水箱後跑下天臺,順著樓梯一直跑到後門,才一下發現今晚將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夜晚。
轉念間,她在黑暗中忽然感到了一種讓人揪心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