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笙知道,這個人在日本陸軍部花名冊上登記的名字是上村淨,他還有個中文名字叫童自重。在軍統的暗殺名單裡,排在第二十一位。
這應該是外勤組的工作。林楠笙說完就有點後悔,自從軍統上海站長投敵,行動部門幾近癱瘓。
他今晚就回南京。顧慎言說,我們沒時間去外勤組調人。
問題是我從沒殺過人。
但你知道怎麼殺人。顧慎言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大街,緩慢而堅定地說,有些事是我們必須要做的。
林楠笙只有半天的時間做準備。他回家在浴缸裡放滿熱水,用了整整兩個小時,把自己浸在浴缸裡,一直到夜色降臨,才起來擦幹身體,刮幹淨臉,換上禮服。他拉下窗簾,開啟屋裡所有的電燈,站在屋子中央看了一會兒,在轉身拉開門的同時,掏出鑰匙扔在地板上。然後,輕輕地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跑下樓梯。
林楠笙趕到紅房子西餐廳才發現,前來跟他接頭的人是藍小姐。她是聞名滬上的交際花,許多月歷牌上都印有她的芳容,但今晚她是林楠笙的助手,負責把他帶進會場、提供武器與掩護撤退。她對林楠笙講完全盤計劃後,一指桌上的牛排說,吃吧。林楠笙順從地點了點頭,拿起刀叉吃到一半時,她忽然說,我最喜歡這裡的煎牛排與蘑菇湯。
林楠笙愣了愣,抬頭看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再也沒有胃口吃完盤子裡的牛排。
答謝舞會在華懋飯店八樓大廳舉行。這是一場漢奸與親日分子的盛會,樓下的八角廳裡站滿了驗收請柬的便衣。他們彬彬有禮,同時也對每個進入電梯的男女進行仔細搜查。
童自重的到來把舞會推向高潮。他在一片掌聲中開始發表演講,藍小姐轉身去了女賓化妝間,出來就把一支手槍插在林楠笙的後腰,然後用手搭在那裡,就像位溫順的戀人,把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
掌聲再次響過後,天花板上的燈光漸漸暗去,音樂像潮水般湧上來。藍小姐掏出一塊手帕,輕柔地擦去林楠笙鬢角的一絲汗跡,在他耳邊說,來吧。
說完,她拉著林楠笙步人舞池,兩個人再也不說一句話。
按照計劃,林楠笙將在與童自重擦身而過時掏槍射擊,然後跑上十一樓,在那裡的一間客房裡度過一夜,第二天離開飯店。可是,還沒等他們接近童自重,舞池裡的槍聲已經響起。
一個男人推開他的舞伴,一槍將童自重射倒後,在女人的尖叫聲中又朝他身上補了兩槍,然後往用人通道的方向跑去。但是,童自重保鏢們沖進舞池,子彈在瞬間追上了他。男人一頭倒在舞池的邊緣。
林楠笙慌忙扔掉手槍,拉著藍小姐混入人群,卻沒有跟著他們往下跑,而是上到十一樓,一直到進了那間客房,還緊緊地拉著藍小姐的手。
藍小姐慢慢地抽出她的手,拿了件浴袍去了衛生間,出來後臉上已無絲毫驚惶之色。
林楠笙說,如果不是那個人,死的一定是我。
不會是你。藍小姐搖了搖頭,爬上床,用被子裹緊自己。
確保林楠笙安全地撤離,必要時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這是藍小姐今晚任務中的最後一項。
林楠笙是看著她的眼睛一點一點變得暗淡的。這天晚上,華懋飯店裡鬧騰了一夜,他們蜷縮在一張床上同樣徹夜未眠。就像所有經歷了生死的人們一樣,他們變得親近。關掉燈後,藍小姐在黑暗中說她有個不到四歲的兒子,她的丈夫戰死在南京的下關。
第二天,林楠笙去複命時,顧慎言的案頭放著很多份報紙。他在聽林楠笙仔細說完後,揉著太陽xue說,應該是中共。
林楠笙說,為什麼不是中統?
顧慎言想了想,拿起一份報紙,仔細盯著上面的照片,說,這不是中統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