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羅維茨人之舞ii
他們在戰場上擁吻。
身後頭頂上的戰爭甚至還在繼續,電磁車四面放出的暗紅探視燈光割裂黑夜,子彈滴滴答答猶如夏夜突降的暴雨。頭頂上,兩艘戰機在一起撞成一閃而逝的火花,脈沖彈與鐳射流一起交織成發光的網。無數朵蘑菇雲灼穿夜空,又化作硝煙散去,爆炸聲充斥世界,一萬顆行星在坍塌。
他們卻只是親吻。
傑森將塔尼亞抱起來,託著頭顱,箍著後腰,嘴唇稍微分開又貼合在一起,唇齒交纏,舌面摩擦帶起一串火花。他像啜吻鐘乳石尖的最後一滴水一樣啜吻她,像呼吸破棺重生的第一口新鮮空氣一樣呼吸她,像啃咬人生第一次吃到的栗子蛋糕一樣啃咬她。血交融在一起,身上無數傷口也貼合著,蔓生出癢的枝椏,甜蜜又血腥。
良久才分開,傑森捧著塔尼亞的臉,拇指極輕地撫摸過她臉頰上的淤青,“介意跟我講一下你的大冒險嗎,公主?”
剛剛在真空中,皮下的血液沸騰冒泡,不知道多少毛細血管破裂,塔尼亞知道她現在臉上一定青一塊紫一塊的慘不忍睹,“那可是個很長的故事,你確定要現在聽?”
“為什麼不?”傑森笑了笑,“既然你已經救出了超人,剩下的事打包丟給他們就好,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敘舊。”
“好吧。”塔尼亞將頭靠在他的胸膛,傾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像傾聽著大地深處巖漿流動的脈搏,終於有了腳踏實地的安穩感,“計劃一開始進行得還算順利,達米安留下來拖住敵人,我趁機潛入瞭望塔。就在快要救出提姆的時候,盧瑟算計我中了陷阱——也不能說他是叛徒吧,他是蝙蝠俠安排進超人那邊的間諜,為了保全總基地所以出賣了我這邊的行動。”
傑森哼笑一聲:“看來得找個時間把他整個人都變成像他頭頂那麼光溜溜。”
塔尼亞看了他一眼,他投降似的舉起手,“接下來呢?”
塔尼亞重新閉上眼,整個人沉浸在傑森的體溫中,像魚終於遊進氧氣充足的水域。她說:“被抓住的時候,我和提姆關在一起。我想過各種辦法扭轉局面,包括逃脫,重新潛入瞭望塔的中控室,煽動所有人和我一起奮起反抗……但潛意識裡,我最想做的,是放棄。”
傑森沉默聽著她的話,讓她像告解室內向神父懺悔的人一樣繼續敘述著:“不,不是山窮水盡、走到絕路的那種放棄,而是——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說正義,說自由,說信念,但那一刻我發現我自己對這一切毫無觸動。布魯斯為什麼要堅持每晚都變裝出去打擊犯罪?因為他的正義感,他的複仇欲,你們也都有各自的理由。但是我……我發現我毫無理由,我只是在學著你們而已。”
她嘆了一口氣,“傑森,你聽說過一個人工智慧的假說嗎?將人類所有語言的語法輸入一個人工智慧,讓它學習,等它學會,它或許會說所有人類語言,但它永遠體會不到蘊含在語言內的感情。我覺得……我就像那個人工智慧。”
手指被一根根分開握住,她輕輕反握回去,說:“我沒有驅使自己行動的信念,我的內在是空洞的。”
傑森將手指插進她的發絲,綿密而細柔,像陽光編織而成的溫柔絲絹,他說:“這就是為什麼評價一個人從來只看ta的行動,而不看ta的內心。若將內心坦白開,這世上將不存在任何一個善人。”
塔尼亞聲音低低:“可是我……不明白,這讓我感覺到很虛無。”
傑森停了一下,才說:“緹亞,你剛過十八歲生日,才剛是上大學的年齡。”
“所以呢?”
“十八歲,絕大多數同齡人都在煩惱什麼?沒錄取進一所更好的大學,沒進入學校的橄欖球隊,和自己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又分了手。”傑森似乎想起什麼,很低地笑了一聲,“而我十八歲時剛回哥譚找蝙蝠俠複仇,炸了大半個哥譚黑幫,買通阿卡姆瘋人院運出小醜,像瘋子似的冒著雨在房頂上和布魯斯互毆,企圖把對方毆打至半身不遂。誰能想到我現在在幹拯救世界這種事。”
“十八歲正是人生的分叉口,想要什麼就去尋找,人生還長,總能找到的。”
塔尼亞忍不住笑了,笑聲的震動一直傳遞到他肋骨之間,“沒想到紅頭罩也會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