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盧瑟停頓半拍,“還有一個辦法。”
塔尼亞看著一分一秒流逝的時間,心急如焚,“說。”
“你可以從瞭望塔外面過去。”
半分鐘後。
塔尼亞看著艙門外漆黑一片的宇宙,有些懷疑:“這樣真的可以嗎?”
盧瑟說的辦法是從艙門出去,從瞭望塔外部繞到監牢層,開啟幾扇艙門比開啟一扇嚴格加密的電子門容易得多。他說:“你可以選擇不採取這個辦法,但除此之外我沒法提供其他辦法。”
時間緊迫,顧不得坐下來細想。塔尼亞將安全繩一端系在艙門內,一端紮緊在腰上,慢慢旋開艙門。人在真空中最多能存活一分鐘,她身上的防護服不是宇航服,起到的防護效果有限,保守估計她只有一分半的時間。
踮腳輕輕跳進無垠的黑夜,失重感擁抱了她。
她看著遠處蔚藍的地球,有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她像一條魚,遊進廣袤無垠的黑色水生宇宙,遠處的地球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浮力託舉著她的全身,讓她能自如地遊弋擺尾……又或者一切都是在做夢,她是母體羊水中的胎兒,尚出於出生前的矇昧黑暗之中,安全繩正是她與母體相連的臍帶,她伸出還未長成的稚嫩手指,在母親的子宮中泅遊,那一點太陽的光是降生之際窺到的手術無影燈……是不是有人說過,所有人夢中的飛翔,都來自於尚處羊水中的記憶。
連篇的綺想只持續了不到一秒,真空的嚴酷向她露出利齒。缺氧還是次要的,沒有氣壓,身體內外的壓力驟然失衡,血液中形成無數細密氣泡,壓迫著血管與面板,幾欲沖破,整個人像包著一鍋沸騰的水。
她咬緊牙,抓著外部欄杆一點點挪移,耳旁是嗡嗡幻聽與毛細血管爆裂的細微響動,喉嚨間湧上血液腥甜,每活動一下面板都像被暴曬過似的劇痛。
到達艙門的前一秒,她幾近昏厥,眼前混沌色塊此起彼伏,快要溺亡在這無窮無盡的宇宙中,用力咬碎了嘴唇,才靠刺痛喚回一點意識,抓著艙門慢慢開啟爬進去。
鮮血倒湧,塔尼亞跪在地上劇烈咳嗽,只覺臉上濕漉漉的,開啟頭盔摸了摸,才發現眼角、鼻孔和耳道都出了血,在臉上淌出蛇信子的分叉,面板也變成一氧化碳中毒般的病態粉紅色,分外駭人。
盧瑟問:“你還能走路嗎?”
“可、可以。”塔尼亞回答,扶著牆慢慢站起來,“這裡就是監牢層了嗎?”
“對,監牢內部的密碼鎖比較簡單,剛剛我已經破解了幾個。”
“太好……咳咳咳……”塔尼亞話才說一半就咳了起來,肺部疼得像呼吸進去一把玻璃渣子,半天都緩不過來。盧瑟也難得沒有催促她,等著她咳嗽聲平複下去。
按著沉重的胸口嚥下去逆嗆上來的血液,塔尼亞才扶著牆走進監牢。相較於瞭望塔頂部的寬闊壯觀,這裡顯得昏暗壓抑,道路兩旁分割出一間間囚牢,像走進鸚鵡螺的螺殼內。走了沒多久她就看見提姆,馬上沖過去,想要為他解開牢門。
囚室內,提姆被束縛帶綁在座位上,嘴唇也被封死,淩亂黑發之下是一雙磨砂玻璃似的灰濛濛的藍眼睛,看見她,便開始盡力眨眼睛,像要告訴她什麼似的。塔尼亞的腦子暈暈乎乎,半晌沒看懂他的意思,只向他保證:“我會救你出來的。”
圓形大廳內。
能抗住超人擊打的機甲已經殘損不堪,蝙蝠俠趁著超人一拳砸下,不躲不閃,瞄準剛才機甲造成的黃燈保護層破裂縫隙,將氪石粉末噴進去。超人猝不及防,被迎面襲來的氪石粉末糊了一臉,頓時彎下腰狂咳起來,被蝙蝠俠逮住機會,兩三拳打倒在地。
蝙蝠俠一邊繼續用紅太陽發射器削弱超人,一邊對著通訊器說:“神諭,彙報你們的情況。”
半晌無人應答,蝙蝠俠皺起眉,又重複了一遍:“神諭,彙報戰況。”
通訊器那端才響起嘈雜的人聲,芭芭拉慌亂的聲音夾雜其中:“不……蝙蝠俠!傑森受了傷,我們基地的位置被……”
蝙蝠俠眉宇皺得更深,一把提起地上因氪石虛弱下去的超人:“你做了什麼?”
超人搖了搖頭,全不在意自己受制於人的處境,“不是我做了什麼,你應該問他。”
伴隨著他的回答,圓形大廳的投影亮起,一個人影投影在牆壁之上。
蝙蝠俠盯著那道人影。
面板,戰甲,黑色的蝙蝠面具,白色的護目鏡,黑色的蝙蝠胸標,抿成一條沉默直線的嘴唇,略帶淺勾、形狀端正的下巴。
那是他自己,布魯斯·韋恩。
只是投影中那人的頭顱上多了一個類似控制裝置的東西,形似一隻巨大的蝴蝶,邪惡的口器與觸須深深紮入腦中,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吸食著什麼。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平穩,缺乏起伏,像一個知無不答的機器人:“你的計劃分為三部分,第一,襲擊正義大廳製造混亂,吸引注意;第二,在國會大廈制服超人;第三,前往瞭望塔救人。你先是用第一部分為第二部分遮掩,讓人以為你的真實目的是制服超人,其實第二部分也只是第三部分的遮掩,你真正的目的是救人,前兩部分都是設定的煙霧彈。我是你,如果我處在你的位置,我就會這麼做。”
“你的計劃失敗了。我知道你知道的一切,何況,我早早就在你們之中安插了間諜。”
瞭望塔。
門鎖咔噠一聲開啟,塔尼亞正欣喜著,卻不察一股氣體自門鎖內放出,悄悄鑽進她的鼻孔,讓她原本就受損的感官更加遲鈍,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她不知所措,對上提姆流露出遺憾和悲傷的眼睛,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剛才提姆沖她眨眼的意思。
摩斯電碼——快逃。
她想起門鎖,想起輕易開啟的艙門,想起正巧避開的巡邏隊,想起一切。最後,她問:“是你嗎,萊克斯?”
盧瑟的回答幹淨利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