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笛舞曲ii
但七號車廂內並不平靜。
原本的座位已被鮮血汙染,如遭屠殺。那個中年上班族倒在過道上,年輕人騎在他身上,高高舉起金屬滅火器一下一下重重砸擊他的頭顱。整個上半身已經搗成猩紅肉泥,雙腿軟癱著反射性痙攣,年輕人仍不停手,機械重複著,濺滿血汙的面上呈現入魘的僵硬癲狂。砰、砰、砰,血腥畫面倒映兩側,座下圍滿沒有臉的觀眾。
巴裡瞬間沖過去制住他,他瘋狂地掙紮大叫著:“他是死人!混進活人中的死人!我看到了……他背後流血的大洞、必須、必須要殺了他——”
巴裡面色難看地翻過中年人的殘屍,“他身上只有你造成的傷!”
年輕人肩上和眼前有兩抹陰影悄然隱去,又是鬼遮眼,扭曲感官,製造幻覺,讓活人互相猜疑,最終在封閉空間內陷入自相殘殺的漩渦。
年輕人呆坐在地,恍惚中似是精神崩潰,抱著頭尖叫起來:“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被血絲擊潰的眼球顫抖著轉向塔尼亞,“你不是說能找到變換規律嗎!規律是什麼?!”
他爬起一個箭步沖過來想揪塔尼亞的衣領,被巴裡擋住,塔尼亞回答:“先收拾好這位先生的屍體,我再告訴你。”
不成人形的血肉被包裹疊放起來。剩下三個人站在血腥味濃重的座位旁,塔尼亞蘸起血液在桌面上寫寫畫畫,“想找到規律,首先需要確認最初的狀態,如果八節車廂與列車執行的八個小時一一對應,第一位先生在七點進入七號車廂,假設這就是最初的錨點,此時車廂數與時間的對應是正確的,再加入後來的人上車時間,還有剛才觀察到的車廂時間進行計算——”
她寫了一列數字表:
車廂: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
時間: 1 2 3 4 5 6 7 8 1)
時間: 8 2)
時間: 8 4 3)
“然後就可以根據計算出表中所有時間點。”指尖塗畫鮮血,填補空白,“結果就是這樣。”
車廂: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
時間: 1 2 3 4 5 6 7 8 1)
時間: 5 1 6 2 7 3 8 4 2)
時間: 7 5 3 1 8 6 4 2 3)
巴裡盯著桌面上的數字,猜測道:“riffe shuffe?”
青年煩躁起來,“什麼東西?”
“鴿尾洗牌,一種撲克牌洗牌方式,將一疊牌分成兩疊,再將每一張交錯對疊進去,撲克牌魔術中的常用手法。”她解釋,“可以將車廂看成固定位置,將時間看成在位置上變動的八張牌,每過一站就會進行一次洗牌,計算得出的時間正好也與觀察到的車廂內的明暗變化相符。而鴿尾洗牌有個明顯的規律,八張牌會在洗過七次後重新回到最開始的順序。”
“規則中提到不能坐車超過七站,大概因為每七站就是一次輪回了。”
青年著急問:“那接下來停車時,代表四點的車廂是哪個?”
她稍微計算,“在五號車廂,而八點……”話語一頓,“在最前方的一號車廂。”
話音未落,青年就著急忙慌往前方的車廂跑,塔尼亞皺起眉想叫住他:“等等,還有些規則沒探查清楚……”可驚恐之中只顧逃命的人聽不進去任何話,跟著他來到五號車廂的下車口,正巧車速逐步減緩,廣播內傳來即將到站的通知聲。
車門開啟,他面色一喜,像眺望見地獄垂下的蜘蛛絲,加快步子下車去。
卻被陡然合攏的車門擋住,車門上的螢幕顯示:檢測到您當前的負債五十元,債務未清償,車門暫不開啟。
塔尼亞也看到了,心裡一沉,規則裡強調負債不是無緣無故,最開始買車票的那張冥幣大概算車站“借”給乘客的,大概所有人一上車就不知不覺被債務束縛在鬼車上。
製造出不得不買票上車的困境,放債和收錢的都是一家,真是夠黑的。
青年將兜裡零零碎碎的錢幣都掏出來,螢幕顯示“貨幣種類不符”,他絕望地揪住頭發,一門之隔就是希望,對於籠中困獸卻可望而不可即。焦躁轉圈之際,目光忽然瞥到另一側車廂,一閃而逝的冥幣是希望的鴿羽,他兩三步跨過去,將那張冥幣從人體模型的手裡扯拽出來,如獲至寶地捧著沖向車門。
前方光亮究竟希望還是深海中鮟鱇魚的誘餌,即將到達出口,肩頭卻忽然一沉,是誰?是誰想阻攔他嗎?他煩躁地揮著手回頭,陡然對上一張幾乎貼面的平滑面孔。
塔尼亞和巴裡在另一側車廂裡看得很清楚,廂門豎起一道無形屏障將他們阻隔,顯示“禁止打擾其他乘客交易”,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具人體模型站起來,一格一格僵硬地逼近那年輕人,雙手搭上他的後背,本來沒有五官的臉上詭異地裂開直到耳根的嘴縫——越來越大,整個頭顱都裂開,血盤大口中一團黑影如蛻皮的蛇緩緩爬出,徑直穿過年輕人走下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