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舞曲ii
圓拱大廳宏偉好似古埃及的太陽神廟，枝形水晶吊燈盛著光團，通天立柱像泰坦巨人忠實拱衛著會場，肩胛上托起一間間半懸的包廂，往下是一級級下沉的座位，都被猩紅的絲絨包裹。
牆壁上繪滿末日聖戰的壁畫，地面覆蓋著柔軟地毯，賓客與侍從來來往往，置身其中會感覺自己也變成巨幅油畫的一部分，正被那無形的壓力蘸在筆尖推送勾畫。
地下拍賣會將在香港連續舉行五天，做東的自然包括這裡的貓頭鷹法庭分會——入鄉隨俗，本土化了的名稱叫鴟尾社，拜的是關公，利爪殺手叫鬼車仔，高層稱大佬，像上世紀古惑仔盛行時的幫會社團。和這座城市一樣，呈現新古交融的奇像。
塔尼亞端著託盤，將酒杯放在賓客的席位上，目光默默留意著上方的包廂。
幫助他們混進來的是塔利亞，達米安暫且恢複刺客聯盟少主的身份，塔尼亞則被安排成侍從。目標的兩位富豪分別在1號和5號包廂，也不知那個暗暗盯上他們的殺手會不會現身。
拍賣會就快開始，塔尼亞和其他侍從一起站到後臺。燈光嘩然熄滅，周圍黯淡下去，只留臺上容納一人的光束，強烈的戲劇感壓縮在一點，似乎下一秒哈姆雷特和他的叔叔就會跳上舞臺執劍廝殺。
身著燕尾服的拍賣師走上臺，熱情地致以開幕詞，歡迎各位貴客到來，最後拍賣槌敲下，展品緩緩推上臺，伴隨著拍賣師娓娓道來的介紹。
開始先是一些藝術收藏品——中國古代的皇家瓷器，達芬奇遺落的油畫真跡，埃及法老王的黃金面具，雅典神廟的大理石雕像，曾經鑲嵌在英國女王權杖上的鑽石，摩爾門經書手稿……一件件堪稱稀世珍品的拍賣品輪番上臺，隨即被舉起的號碼牌炒出成百上千萬美元的天價。
塔尼亞在臺下都快被數額轟炸麻木了，感覺拍賣師揮的不是小槌，而是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股價折線——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金錢與頂級藏品的交易在此流轉，每一席位置都是聆聽過太多罪孽卻始終緘默不語的佛像，每一寸地板都鋪滿權欲凝實壓碎後的寶石殘渣，世俗意義上的極樂佛界。塔尼亞卻注意到，上方包廂裡的人幾乎都還沒有出價，這些藝術珍品還只是開胃菜嗎？
回應她的猜想，拍賣會暫時中場休息，十分鐘後拍賣師再次上臺，宣佈進入下半場，會場內氛圍陡然變得不同，鋪墊許久終於進入正題。
塔尼亞微微屏息——接下來會出現什麼呢？
覆蓋紅綢的展品放在中央展示臺上，戴著白手套的拍賣師輕輕揭開，一瞬間她呼吸錯拍——那是一隻玻璃罐，裡面用福爾馬林浸泡著一顆頭顱，有一張精美到不似人類的面孔，嘴唇紅潤，眼睫根根分明，似乎隨時都會張開雙目複活。更重要的是頭顱上滿是蛇發，無數條盤踞蜿蜒的細蛇在透明液體中跌宕，還活著一樣張牙舞爪。
妖異而美麗，看著它幾乎能讓人忘記呼吸。
“……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女妖美杜莎，據傳被英雄玻耳修斯砍下頭顱。根據實測，這顆頭顱還保留著生前的能力，只要掀開眼皮直視那雙詭異妖目，就會真的變成石像。那麼現在——美杜莎頭顱，起拍價500萬美元！”
臺下瞬間被出價的號碼牌淹沒，塔尼亞心裡驚濤駭浪——這種神話之物真的存在嗎？還保留至今！舉辦這場拍賣會的都是什麼牛鬼蛇神啊！
最終美杜莎頭顱以8000萬美元的價格被6號包廂的客人拍下。塔尼亞感覺接下來就算把氪星人拉出來拍賣她都不意外了。
左右兩側扮成侍從的刺客忽然伸手擒住她雙肩，她下意識反抗，卻被一把箍住脖頸，自後頸紮進注射一管肌肉鬆弛針，身體頓時軟綿綿使不上勁，癱倒任人拿捏。
她不明所以，咬緊牙借微型耳麥問塔利亞：“怎麼回事？這是你安排的嗎？”
遠遠望去，包廂裡棕發蜜膚的女人倚著巴洛克大理石圍欄，慢條斯理舉著一杯血紅液體，朝她微微啟唇，下一秒聲音響起在耳麥裡：“以侍從的身份難以接近包廂裡的目標，必須另闢蹊徑，這都是為了拯救我們共同愛著的那個男人，不是嗎？”
“計劃裡可沒有這部分……”她還想質問，擒著她的人一伸手從她耳根摘下耳麥，幹脆地捏碎。她四肢無力下垂，被人提著塞進後臺一個金色籠子裡，又蓋上紅綢，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草。塔利亞是打算賣掉她嗎？
牢籠由精金焊鑄，柵欄有一拃粗，三層合金鎖扣嚴密咬合，放在平常她都很難逃脫，更不要說被注射過肌肉鬆弛劑的現在。
她靠著柵欄軟軟癱坐，籠子一顫，被人推著往臺上去，明亮燈光透過綢布淌下血紅光色，剛才拍賣師遠在臺上的聲音逼近咫尺，隨著“下一件拍品揭曉”的高呼，綢布刷地扯下，四面壁燈彙聚一點，陡然提亮的視野讓她閉了閉眼。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巨大的純金鳥籠裡關著一個少女，在聚焦燈下蒙著一團光冕，雪膚紅唇，慄發茶眸，襯衣白得無辜，襪沿微微勒進面板，一時之間勾勒的強烈美感能裂人眼眶。賓客座位上102號的某人幾乎刷地起身，竭力控制住，搭在座位兩側的手臂隱約跳起青筋。
臺上拍賣師繼續用棍子挑起女孩的下巴，讓眾人看清她的面孔。
塔尼亞感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黑暗中無數張面容顯得模糊而不懷好意，拍賣師還在耳邊喋喋不休：“這件拍品可能沒有美杜莎女妖那麼著名，讓人一望即知。但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兩天前早上八點發生的事，維多利亞港發生劇烈的空間波動，接下來，整個香港的時間往回倒流了五分鐘，碌碌無為的愚民們少有察覺。根據這個女孩的出現地點與方式，幾乎可以斷定是由她引起，能夠更改整片區域的時空，她的價值自然不言而喻。”
有這回事嗎？塔尼亞困惑。
“起拍價500萬美元！”
一句話如水滴拋進油鍋，頓時激起一片叫價的沸騰，連目標包廂都參與出價，短短幾分鐘之內居然已經抬到近千萬。塔尼亞心情微妙：我還挺值錢的是嗎。
“1500萬。”
63號座位忽然舉牌，加價幾乎翻了一倍，有人循聲望去，座位上那人渾身藏在鬥篷之下，坐著也能看出他超過兩米高的龐大體型，像一座矗立的山。舉牌的手慢慢放下，竟是覆蓋皮毛生有利爪的獸掌，聲音也似乎夾雜粗啞狼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