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亞感受著觸肢慢慢鬆懈力道,她深呼吸,接著說:“記得一直陪著你的小狗嗎?它現在去哪兒了呢?”
眼珠中閃過追憶與頓悟,矇昧的記憶藉由小狗玩具的契機補全拼圖。
它一下子想起自己曾經是誰,自己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自己又在意識混沌中聽從加布麗爾的指示做了什麼,她做了怪物對她做過的事,她傷害了很多很多人。不知所措和惶恐紛沓而來,它松開觸肢,無助地蜷縮蠕動,像每一個犯錯驚恐的孩子,想要撲進父母長輩的懷抱,可是在短暫生命中從來沒有人真正抱過她。
塔尼亞抱住了她。
怪物身軀上滿是幹涸血汙和下水道汙漬,她卻很平常地抱住它,安撫著因恐懼而顫抖的觸肢,“別害怕,那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是誰,無論變成什麼樣,你都只是羅萊莎而已,你喜歡畫畫,喜歡小動物,喜歡陽光和花朵,不想要傷害任何人。誕生在哥譚,沒有一對好父母,遭遇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我以前也有一個妹妹,她叫塔倫納,雖然有點沉默寡言,但也很可愛,和你一樣……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觸肢收縮擁抱著毛絨玩具,所有眼珠都在濕潤中顫抖,默默訴說著某種意圖。
塔尼亞稍微後退,慢慢從包裡拿出火焰槍和燃料,輕輕一點劃亮大片火焰。幽暗下水道被橘色火苗簇擁著,似一席柔軟的睡榻,怪物用觸肢輕輕蹭了蹭她的肩膀,然後蠕動著朝火海前進。
是獲得一個擁抱就能滿足的孩子啊。
火焰纏繞它的肢體,畸形血肉一層層脫落,越往光芒明亮的深處,身軀輪廓就越小,最後剝開露出一個小女孩,還抱著塔尼亞最後送她的毛絨小狗,抽噎著滿臉都是淚地告別:“再見,大姐姐。”
再見,羅萊莎。
從噩夢中醒來,然後——做個美夢吧。
廢棄工廠內。
加布麗爾站在臺上,面對著被捆綁在絞刑架上的男人,隨手把玩著釘子和木槌。和計劃的一樣,只要最後做完儀式,召喚麗莎吞食掉這祭品身體的一部分——那群信徒把這叫對天使的獻祭,然後讓麗莎包裹住自己,再引爆炸彈,所有可能導致她被警方追查的人就都消失了。
真可惜 她在心裡遺憾地嘆息,培養這麼多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嘍囉可不容易,用利益收買下屬,他們遲早會為了更大的利益出賣自己;用恐懼壓制,逼急了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只有用狂信洗腦,才能最高效率得到一批言聽計從的狂熱隨從。
所以即便她對前任主教詹姆·瓊斯手記上的神秘學理論嗤之以鼻,也得在信徒面前照做,維持一個故弄玄虛的神棍形象。
時間差不多了,在所有信徒翹首以盼中,她於面具之下吹響犬哨。時間在無聲繃緊的空氣中流逝,那隻狗一樣聽話的怪物卻遲遲沒有現身,她感到略微失控,目光掃過臺下與四周,牢牢鎖定某個角落,嚴厲質問:“誰把天窗開啟了?!”
臺下人群面面相覷,不知何時悄無聲息開啟的視窗像一封地獄來信,她來不及多說什麼,就地一閃身,一枚麻醉彈正擦著脖頸飛逝而過。警察?還是那群陰魂不散的蝙蝠?從前天起,那群人就像忽然獲得預知能力一樣,精準卡死她的每一步,學院,教堂,隱秘埋設的釘子被一枚枚撬起,讓她感到直沖頭腦的怒火和緊張。
她轉身飛快朝後方車間跑去,電光火石間決定採用後備計劃,延遲啟動炸彈,自己抓緊時間從車間密道逃離現場。
倒計時讀數聲在工廠內響起,嘀嗒,嘀嗒,嘀嗒,不祥的腳步聲逐漸逼近,信徒們迷茫又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覷。天視窗忽然落下一道色彩鮮亮又矮小的身影,男孩胸口縫著明黃的r字標誌,披風在身後拖曳出翅膀剪影。
他輕盈地在人群中翻身跳躍,鈎索如收割麥穗放倒幾個前來阻攔的邪教徒,來到臺上,一柄武士刀錚然出鞘劈開臺面,木屑飛濺中,嘀嗒閃著紅芒的炸彈不懷好意地露出魁首。
他喊到:“超級小子!”
“超級小子收到!”
伴隨清脆的回應聲,一身紅披風、胸前一個巨大s的捲毛小男孩如一支箭矢飛進工廠,雙手抱起炸彈向上飛,直接沖破了工廠屋頂,以一道筆直的軌跡竄升入天空。
哥譚的夜幕深沉柔軟,被一道飛速攀升的亮紅閃電對半裁開,男孩緊抱炸彈,朝著無邊天穹沖刺,耳邊是呼嘯風聲和嘀嗒倒計時——五秒,四秒,三秒,兩秒。他舉起炸彈,拼盡全力,用拋橄欖球的姿勢將炸彈拋入深空。
讀數歸零,火舌猛地炸開,伴隨蘑菇雲,如一朵轉瞬開落的亮橙色花朵,以絳紫夜色為畫布肆意綻放。
無數的哥譚市民抬頭看向天空,看著那朵絢麗的橙花漸漸熄滅凋零,灰燼呈輻射狀散落,降下點點未熄的流星。正是哥譚這個初夏提早了些的煙火。
捲毛小男孩落在羅賓身邊,快樂地宣佈:“你看!我成功了!”
羅賓輕哼一聲,給予一貫苛刻的評價:“以你的水平來說勉強還算可以。”
工廠那邊,加布麗爾被落下的黑影攔住去路。
大名鼎鼎的哥譚恐懼、黑暗騎士——蝙蝠俠步步逼近,“我不想對女士動粗。”
“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