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自己房間,塔尼亞又試著將自己的能力寫在筆記本上,結果還是不行。不論是手寫、打字、摩斯電碼還是手語,只要她流露一絲想要將能力表達出的意圖,悸動、不安、冷汗乃至心跳驟停種種反應就如影隨形地找上她。
她無法控制,就像人類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這幾乎接近脊髓控制的生理異變……對了,費羅多夫博士既然將回溯時間的權能放在她身上,又怎麼會忘記設定安全栓防止她洩密。
舊日亡魂將手掌搭在她肩上,柔滑聲調好似毒蛇鱗片摩擦天鵝絨,費羅多夫博士在她耳畔低語。終於發現了嗎,我的孩子?你是我創作的傑作,我賜予你無窮無盡的生命,你藉此偷生,也必定無數次地為我而死。離開我生活的滋味怎麼樣?你知道的,就算你同他們相處得再久,就算你假裝自己有了新的朋友和親人,你也永遠無法融入他們。你是我的孩子,你的基因中有來自我的部分,所以你擺脫不了我的印記。我就像齲齒紮根在你的靈魂裡,永遠地,腐蝕著你呢。
你早就死了。她將被子拉到下巴,面無表情注視著漆黑天花板。
但你無法忘記我,我永遠寄宿在你身上活著。他露齒大笑,身後的陰影裡停駐無數鬼魂,用他們僵白的眼球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譴責她的獨自偷生。
她將被子拉蓋過頭頂,被子變成埋葬她的墳包,亡靈們圍聚在她四周竊竊私語。靜得可怕,只隱約響著一點指標轉走聲,她慢慢將聲源抓過來,是傑森送的那隻手錶。黑暗中表帶隱約閃爍熒光,翻過一看,調整時準的按鈕下浮現一串小字:緊急呼叫按鍵·紅頭罩vip特供版。還跟了只胖乎乎的小紅蝙蝠。
……這什麼小天才電話手錶,怕她走丟是嗎。她忍不住笑了。可也正是微弱熒光碟機散周遭窺伺的亡靈,讓她握著手錶,慢慢睡著了。
到了第二天,她早起去學校,路上遇到的一切都和記憶中一致。
塔尼亞在內心複盤最近這起案件,從圈定兇手範圍到搜查出證物再到逮捕嫌犯,後續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太順利了,曾經找不到的證據一個個送上門,順利得幾乎像是安排好的。既然她擁有了重來的機會,那便可以從其他角度切入案件。
上完課,她請假退出了舞臺劇參演,直接去找後勤部的負責老師,以值日為由索要實驗樓地下室鑰匙。女老師推了推掛在鼻尖上的圓眼鏡,翻看電腦螢幕上的值日表,搖搖頭說:“湯普金斯同學,你記錯了,今天不是你值日,這個月排到你還早著呢。”
塔尼亞一怔,跟著看過去,螢幕上羅列的名字的確不是她。
她一邊思考一邊走出辦公室。
會修改值日名單引誘她去地下室,自然是那個隱藏的幕後之人所為。在她的推測中,對方應該是無差別選擇學生下手,所有人都是在週五值日時失蹤,兇手只要將週五來到地下室的獵物引誘到雙子教堂即可,對身份沒有特定要求。
……不對。只有她曾經在地下室遇到襲擊的時間,是在星期四。
兇手對其他人或許是無差別下手,但只有對她,是目標明確的謀殺,甚至不惜提前自己一貫的作案時間,偷偷修改學校的值日表名單,也要將她盡快抹殺。最後成人禮上突如其來的槍擊,當然也不是巧合。
那麼,上一輪她究竟做了什麼才招致對方如此強烈的殺意,這一輪又是哪裡發生了改變,導致對方沒有再將她列為目標?
既然上次星期四發生的是針對她的謀殺,而非無差別狩獵,那麼在事實發生改變的這次星期四,其他值日同學應該不會遇害,怪物自然也不會現身。塔尼亞決定換個思路,她去了校工宿舍樓,上次抓捕的嫌疑人是約翰瑟·格裡姆肖,無論他是真兇還是受人栽贓,都必然與幕後黑手存在聯系。而她無法吐露輪回的能力,只有盡快找到相應的線索證據,才能讓別人相信她所說的。
校工樓老舊逼仄,黃昏餘暉穿過玻璃窗映成一種汙濁的啤酒色,掉漆的牆面噴著各色塗鴉,抒發一種賽博朋克式的虛無享樂主義。塔尼亞穿過門廳,透過信箱確定格裡姆肖的房間號,悄悄走上樓去看。格裡姆肖上的是夜班,他半個小時前應該已經離開宿舍樓了。
找到那扇封鎖的公寓門,塔尼亞踮腳透過貓眼望進去,內裡漆黑一片。她將手放在門把上,在口袋中摸索發卡,準備撬鎖進去。
身後一道低沉男聲忽然響起:“你在做什麼?”
塔尼亞微微一僵,卻沒有回頭。
透過發卡的輕微反光,她能看見,身後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