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曲vi
墓室內。
傑森打了個手勢,讓她先在原地,自己靠近檢視,半晌說:“脂肪趨近蠟化,身體停止腐爛,這位朋友起碼在這待了有一個月。”
塔尼亞思索道:“提姆說過最近的獵奇殺人案下一起極有可能發生在這所學校和哥譚碼頭,看來學校裡的案件已經發生過了,並且很有可能就是第一起,只是一直沒有被發現。”
她抬眼,“這個人……”
眼前的屍體背部忽然鼓動了一下,她一頓,眨了眨眼睛,發現那殘存的背部面板被某種蠕動的東西撐起,彷彿藏著一隻巨大的蛾子在掙紮破繭。
忽然,蠟白面板一下子爆開,某種黃綠色氣體驟然噴薄,“氯氣。”傑森提著她後退,抬頭只見方才的來路已經被厚重石牆堵塞,混合白色粉末的濃黃氯氣自墓室四面八方滲出,不祥的濃霧一個呼吸間就逼近。
“……陷阱。”傑森磨了磨牙,“招待還真是熱情。”
“出口封住了,”塔尼亞加快語速,“你帶炸彈了嗎?”
“不行,”他聳聳鼻尖,眉毛皺起,“氣體中混有爆炸粉塵,遇到火源,再加氯氣助燃,你、我、整個地皮都會被炸上天。”
說話間黃綠氣體已然逼近,彷彿墓地中爬出的無數體生黴蘚的食屍鬼,匍匐爬動著伸出枯槁尖爪。身形被逼退至緊貼石棺,塔尼亞已經嗅到那濃烈刺激的毒氣味,雙眼刺痛,膚表火燎似的生疼,置身高濃度的氯氣中,面板都會被腐蝕侵毒,防毒面具已經變成聊勝於無的東西。
她大腦略微昏沉,運轉都稍稍滯澀,一條手臂橫過腰際將她抄起,“正巧我對睡棺材再熟悉不過。”傑森似乎用舌尖抵了抵顎,夾雜嘲弄,難為他這時候還有閑心插科打諢。
棺蓋被掀開,她被攜著翻進棺材,再合攏以隔絕侵擾的毒氣,空間一下子逼仄密閉。磕上棺底之前,一隻手掌穩穩托住她的後腦,她感覺另一條小臂支在自己耳側,上方高大的男性軀體鋪天蓋地將她整個罩住。身體之間的縫隙大概只有一指寬,體溫自發交融。
低促吐息彷彿囿於山谷的回蕩風聲,稍微偏頭就會撞上。
像被活埋在一起,塔尼亞有點難以呼吸,稍微往另一邊偏了偏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對方低悶的語調就在耳側,氣流搔得脖頸生癢,“聯系紅羅賓?我保證那個小跟蹤狂在包括你以內每個人身上都留了不止一個定位器。”
塔尼亞朝下摸索口袋裡的手機,無意觸到旁側凹凸不平的痕跡——如果這石棺裡有一具腐朽屍骨,而她正躺在它身上,那就是某種意義上的鬼故事了。
正摸索著,身下的石板忽然整個塌陷,沒來得及尖叫,身體陡然失重跌入未知深淵。周圍是捉摸不定的黑暗,陡峭內壁光滑得毫無著力點,猶如經年累月被蛇鱗滑動摩擦的蛇洞,高速墜落中只剩耳邊的呼嘯風聲。
手腕猛地一緊,傑森抓住了她,電光火石間翻射出的鈎索深深釘入石壁,硬生生在距離底部半步時剎住即將迎來粉身碎骨的墜落。
手電筒光束隨身軀在半空晃蕩,隱約劃亮底下,似是一座湖底洞窟,洞壁呈現未經人工斧鑿的自然嶙峋,細小洞xue四周依附著苔蘚植物,底部泊一泓粼粼幽深的水潭。貼著石壁,能聽見湖水在頭頂沉悶的流淌聲,攜來某種巨獸陷入沉眠的輕鼾。
掉進的洞口轉眼閉合,幾乎在他們落地的瞬間,湖水就從四周洞xue中湧進來,眨眼就沒過小腿。
塔尼亞踉蹌著扶住洞壁,自從踏入墓室,伏擊一重便接著一重環環相扣,一經推倒就無法逆轉的多米諾骨牌,這種計謀風格幾乎與學生失蹤案如出一轍。那個陷阱高手,想必已經發現他們在調查,並提前布設圈套,想要讓他們葬身此處。
湖水湧入得很快,照這樣下去估計不到半個小時整個洞窟都會被淹沒,將他們溺斃其中。塔尼亞抿緊嘴唇,翻出手機飛快聯系提姆,訊號似乎被幹擾,撥出的電話轉著令人心焦的圈,她問傑森:“如果你帶了炸彈,炸開這處洞窟,再從湖底游上去,可行嗎?”
傑森沉吟著開口:“不。你瞭解過一些工程爆破相關的原理嗎?在這種地下洞窟發生爆炸,再加上湖水的水壓,很容易引起整個淺層地殼崩解塌方將人活埋,所以別想這個,除非你想跟我殉——”話音急剎,舌尖繞了個彈舌,最後幾個音節模糊在淅瀝水聲中。
塔尼亞緊盯著手機,訊號格垂死掙紮最終歸零,傑森的通訊器質量更好點,一連串嘈雜電流聲後傳來接通的提示。他按了按耳麥,“小紅?”
提姆那邊正在參加韋恩集團的董事會議,昨天到現在一共睡了三個小時,讓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幾乎在身體外面放風箏。但不同於養父布魯斯·韋恩,他不會堂而皇之地把臉壓在辦公桌上睡覺,也不會用合同疊飛機或在簽名處畫花,敬業的青年才俊德雷克少總只會面帶微笑讓自己陷入類似睜眼睡覺的冥想中,並在有人看過來時點頭致以無可挑剔的笑容。
所以,也不怪耳麥中傳來紅頭罩聲音時他以為是在做夢,直到那夾雜電流雜音的沙啞聲音繼續響起,“先別急著打哈欠,或者半個小時後來幫我收屍,希望我的舊棺材打幾個補丁還能湊合用。”
這下提姆的瞌睡像被噴了殺蟲劑似的跑光了。傑森上一次在這個緊急頻段裡跟他聯系是什麼時候來著,他惴惴不安地想,似乎是布魯斯被貓頭鷹法庭困入迷宮、利爪們在哥譚大開殺戒的時候。
他刷地起身,沖董事們擺了個歉意的手勢,幾步走出會議室,“什麼情況?你說。”
對面的聲音夾雜滂沱水聲,訊號變得更微弱,時不時被電流雜音腐蝕,他只模糊捕捉到“女校”“湖底洞窟”“雙子教堂”“往下五十米”幾個詞。他皺眉取出便攜平板,迅速定位傑森的位置,但訊號似乎被嚴重幹擾,難以明確訊息發出的地點。
他又開啟家族頻道呼叫達米安,“羅賓,你今早和塔尼亞一起去那所女校,都發生了什麼?遇到紅頭罩了嗎?”
“湯普金斯和陶德在一起。”達米安有些不耐煩,他正在追蹤一道疑似兇手的人影。不久前他返回地上,發現校園內的騷動源於藝術廣場上發現了屍體,並聯絡了警察趕來。屍體被製作成了蠟像,公然擺放在學生密集之地,作案者應該屬於表演型自戀人格,大機率會在案發現場欣賞自己“傑作”引發的轟動,並在警察趕來調查之前離開。此時正是追捕ta的最好時機。
他調取監控果不其然發現了一道自藝術廣場向後門移動的可疑人影,正欲追上,提姆一通訊息就插了過來。
“她和紅頭罩現在極有可能被困在校內湖泊的湖底,時間只有三十分鐘,快,告訴我你最後見他們的位置。”提姆語速飛快,此話一出,頻道裡頓時激起多種聲音,迪克緊張的詢問,芭芭拉加緊敲鍵盤的嗒嗒,還有斯蒂芬妮擔憂的驚呼。
達米安沉默片刻,說:“我把位置發給你。”
提姆一邊繼續嘗試聯系傑森,一邊查出蒙聖瑪麗女校的平面地圖和建造結構圖,根據達米安發來的定位和傑森的資訊測算可能位置。
通話頻道裡迴圈的忙音彷彿斷開的風箏線,兩人的訊號始終無法定位,他在地圖上勾畫計算——位置,建築,樓高,改建歷史,水管鋪設路線,地形地質。親人朋友的生命似乎就綴在指尖,墜得他骨節沉澀。
“我大概推測出可能位置了,”他按著耳麥,“湖周圍的地質不適合炸藥爆破,聯系救援隊啟用切割岩石的工程器械。”